十世轮回的记忆还被压制在神识深处,未曾被他取出,他搜刮自己数十万余年的为仙记忆,也只能堪堪认出眼前的神女应当是司掌梦境的那一位,名唤杳杳。交集也不过于此,他能猜到对方,而对方却是不太有理由知道避世的自己的。只是当那个名字划过心尖的时候,他莫名觉得熟稔,就好像转瞬便能被他念在唇间,念出温柔而旖旎的意味。这种莫名而来的念头叫他皱了眉。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却又为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略微感到惊讶。他松开对方的手,问她是何人。神女清泠泠一张面孔上出现几分茫然而失落的神情,叫他心里止不住地发紧。她呆立当场,而他的视线再难从她身上挪开。他觉得眼前的小神女莫名让他觉得亲切,甚至心生向往——若是放在往常,他根本不会让其他任何人近了自己的身,更遑论主动去握谁的手腕。只是他的确不曾认得她。大道之心,始于历练。自他发现自己的心中一片空茫无所求后,便自请下界历劫。他替自己安排了十世的轮回,且为了不扰乱天道,司年轮只能替他每一世挤出二十五年的阳寿来。如今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落在他还未来得及开启的轮回记忆中。他入了关,下了闭门不见客的令,便再次陷入了用以摄取回忆的沉睡之中。待他从长久的梦中醒来,沉寂了数十万年的那颗冷硬的神仙心迎来了剧烈而鲜活的跳动。他直奔迷梦泽而去。却被告知,司梦的神女杳杳近日闭关,不见外客。杳杳得知来人造访之时,余辞正在她的居所陪她闲聊。余辞略显惊讶:“你真的不见啊?”杳杳哼了一声。“不见。我好不容易死了心,懒得再管这些事情了。”余辞叹了两声。她其实略微觉得有些可惜,一是出自于好奇自己那真正从里到外都冷冰冰的师父坠入情关是何种模样,二便是为杳杳的一番苦苦追寻却得来这般结果而感到唏嘘。她道:“不过说来真的奇怪。我师父竟然会主动上门来找谁……”杳杳却早已心不在焉。替她通传的仙童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白白糯糯的脸蛋上有为难神色,仰着小脑袋看她:“可是外头的神君说,他就在那儿等着,等您出关,瞧着不见着人就不肯走呢……”余辞又啧了两声,略感惊奇,转向杳杳想同她感叹:“外头真是我师父?我想象不来他这般行事的模样……”话还未说完,却发现眼前哪还有杳杳的身影。她愣了半晌,这才摇摇头笑了起来。一口一个不见说得干脆,怎么这么快人就没影儿了呢?……杳杳望着眼前的神君,抿唇半晌,眼眶又红了。对方面上不见那副天然而生的冷峻神情,而是她所熟悉的温柔。“杳杳。”她听见他这样唤了她一声,连语调也全然是她听过千百遍的熟悉样子。那个她为之执着了千百年的凡人与眼前孤高的神君缓缓重合,最终汇聚成她的所爱。她“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对方走近了一些,温柔地替她将鬓间的细碎头发别至耳后,顿了顿,收回手。“对不起,”他道,“我又将你忘了一次。”杳杳张了张嘴。对方却紧接着道:“但是我会想起你,并且这一次再也不会忘记你了。”她想起她在情绪失控时,曾经质问他:“你有没有想起过我呢?”而他仿佛是在隔着遥遥的轮回,回答着她。他略微张开怀抱,却不再靠近一步,好似是在等待着她,却又像是低微的祈求。杳杳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了两步。此时再抬头,她便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面上的每一处五官和每一分神色。她看见他的面上现出一点儿笑意来。轮回走过一遭又一遭,那人立在她的面前,冷冷淡淡一张脸孔上现出三分熟悉笑意,一如既往。杳杳抽了抽鼻子,却固执地不肯再往前,而是定定望着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一门心思只要修仙?”她问得是她在人间那一世,自己最大的困惑。对方面上露出一点儿回忆神色,却不答,转而问她:“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守着我每一世,为我造梦?”杳杳撇了撇嘴,有点儿委屈。她将委屈神色毫不顾忌地表露给对方。“我又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神仙。”周云辜低叹一声,终于将她拥入怀中。杳杳下意识回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