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许真棠腹胀缓解,长出一口气,“他家里喜得千金,按照这边的规矩,他喝杯酒为女儿讨个好彩头,就可以忙着回去照顾妻女了。”
“也是因为他急着赶回去照顾妻女,他们才起了话头,谈论起……”,许真棠挠了挠头,“不过我倒是不怪他,他们说他跟他妻子年少相遇,恩爱数百年,如今喜得千金,也是得偿所愿。他这般高兴,也是正常的。”
许真棠到底年少,有些事他连囫囵听个大概都不敢,全当作耳旁风。勉强算得上听个大概的,就是那离席之人跟他妻子的往事。
听说他们年少相识,经过重重险阻才辗转来此地找到亲族。两人定居以后相守不离,羡煞旁人,只是始终没有后代,难免有些遗憾。
如今女儿出生遗憾补全,有这么大的好事,他高兴的离席,自然没人阻拦。
唯一不好的,便是苦了许真棠。
道门不禁婚娶,也允许道侣存在,可许真棠始终对这些敬谢不敏,这次突然听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实在是回不回想都觉得尴尬万分。
杜雁云同他一起长大,如何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她清楚她这师弟心思纯粹,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随便挑几句转移话题,他就能把事情抛之脑后。
是以,她虽然并不在意,仍是追问道,“既是如此,你可听到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这我当然听到了”,许真棠一拍胸脯,“我不仅听到他的名字,我还听到了他妻子的名字。他们一个叫霍云生,一个叫凌月络。那里的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仅郎才女貌,连名字都相配。”
他话音未落,杜雁云却见到他面色有异,疑惑道,“你觉得哪里不对还是身体不舒服?”
“都不是”,许真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刚刚想说师尊他们也相配,但我忘了我想说他们相配什么了。”
杜雁云了解归了解,却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许真棠自己都忘记的话,她自然猜不出来。
不过许真棠因为想不起来陷入沉思,等他不想的时候,他听到的风月之事也早被他忘到脑后,杜雁云见他这般便放下心,转身离开。
九天炼各关之间相隔的皆是山林,小辈们走上半日,便会停下来休息。
顾九思跟沈星河坦白以后,始终跟在他身边,原不该听到杜雁云他们的谈话。
只是,有些时候总归是巧了些。
沈星河手里的经书尚未合上,顾九思便扔过来几颗野果。他刚刚接住,一颗野果已经递到了嘴边。
顾九思坐在他旁边,见他将果子吃进肚里也没什么反应,实在觉得有趣,“你不问这是什么果子倒也罢了,怎地也不同我说好不好吃?”
沈星河对顾九思从无戒心,自然不会问他给的是什么。便是穿肠毒药他也吃过,更不会拒绝他亲手递给他的野果。
可让他说那果子好不好吃,他却也是真的答不出。
沈星河的目光从顾九思的手上收回,难得避而不答转移话题,“你方才离开,就是为了找它?”
顾九思有些心痒,他总是注意沈星河的一举一动。即便问话的时候不知,此时也知道沈星河刚刚在看什么。
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无意间触碰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摩挲几下,却同样避而不谈,接了话茬,“我年少来时,山林里就结着这种果子。我本想撞撞运气,倒是没想到还在。”
严格来说,顾九思上一次到的并不是这里,而是第一关密林与无妄城的交界。
他在那里杀了些人,事情做绝了些,消息传到了落雷镇,让徐珍过了一百多年都对他心有余悸。
顾九思对他杀人的事倒是记不清,只记得他在那里的山林待了许多时日,吃过那里的野果。如今觉得此处山林跟他曾经待过的那片相似,便想碰碰运气,摘一些给沈星河尝尝。
大抵喜欢一个人就是如此,无论是什么样的过去,都想从里面挑挑拣拣出几分好的,放到心上人的面前。
顾九思不想说他的过往,不想说他上一次为什么会来,只想说那些野果。换作旁人未必不会追问,也未必不会怪他隐瞒。
沈星河却不会追问,也不会怪他隐瞒。
顾九思听过恃宠而骄,未有一日把这词跟自己联系。可他现在想,他确实是仗着沈星河惯着他。
旁人没资格娇惯他,他也不受旁人娇惯。如今意识到沈星河娇惯他,他不觉得有愧,倒是觉得心中快意。
沈星河将经书拿起,翻来看了几页,便听到顾九思说,“你从来不喜欢这,拿着它时也不曾细看。每次你拿着它,都是为了做掩护。”
手里的经书被人轻松抽去,沈星河抬头,便见顾九思笑着看他,“眼下无事发生,小古板拿着它,又是为了掩护什么呢?”
沈星河看着他,忽然想起他们刚进九天炼那时。
他知道顾九思会去九天炼,进入云梦城时便开了识海。他会坐在酒楼二楼,也是因为那里视野最好,他能最先看到顾九思。
可那时的顾九思不敢见他,做了伪装以后,也只敢坐在酒楼门外。哪怕后来跟在他身后,也不敢接近他。
他那时面上平静,心里却万千思绪纠葛交织。既想顾九思不来找他,又想他找他以后,顾九思同他说再也不相见。可他想得最多的是狂妄自大,胆大妄为的顾九思不敢也不肯再要他了。
那时的他便想,顾九思不肯再要他,沈星河又能做什么?这世上又有谁能逼迫顾九思要他不想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