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约莫是沈星河不想装了,又或者他觉得装着不承认没意思了。
他给他系带子的间隙,顾九思看着如今站着跟他坐着一样高的沈星河,到底是忍不住慢悠悠地叹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要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过头时,沈星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色。
“嗯”,沈星河系好带子,往后退了退,“后苑的梅花开了。”
这是沈星河第一次提出要带他出去。
往日的沈星河被课业束缚,终日不得歇息,一年到头皆是如此。
他送顾九思的所有东西,大多都在午后或深夜打磨,像这般日子,从来没有不听课的时候。
沈星河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今日宫中惯例冰嬉。”
皇室男子在后苑蹴鞠,女子则观花。他今日有课,本没机会去。可他娘亲知晓他许久没有歇息,便从他父亲那里讨了这假。
与之交换的是,他娘亲不能如往年那般闭门不出,必须同其他妃嫔一般前去后苑。
沈星河想,帝王果真无论对谁都用尽手段,越是说爱的,算计得越狠。
自祖例至今,皇子每年有七天假日,唯有他不得休息半日。
他只当他父亲有意严苛于他,倒是不知从一开始,他父亲便有一石二鸟的打算。
踏出门时,沈星河忽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你想去吗?”
他此番是为了见他娘亲,这花能不能赏成,尚是未知之数。
沈星河本不该带他去,可那日顾九思近乎叹息般地问他不想他跟去以后,他就再不愿让自己离开顾九思的视线。
他将他带去是不想顾九思难过,踏出门时又想,用这般理由带他去那里,或许顾九思也会难过。
沈星河举棋不定时,顾九思笑出了声,路过他时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小不点……”
,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神情,正色道,“娘亲,你是存放我的器物吗?”
哗啦一声,窗外的芭蕉叶聚不住落雨,整个倾倒在地。
崇慧娘娘似是有瞬间的失神,手中的帕子因为松开的力道向下坠落。
眼看着便会落地,下一瞬,却又被她抓住。
顾九思双眼微微眯起,多打量了她几眼。
崇慧娘娘自是不可能察觉,她极轻极慢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难解的痛意,语调却仍是温柔的,“皎皎,你觉得娘亲是吗?”
她没问沈星河是从何得知的,也没问是谁告诉沈星河的,像是她心里早有了猜测,像是不在乎是谁说的,又像是她只在乎沈星河怎么想。
宫室的门扉在沈星河进来时便被关上,侍从们不知退到何处,只有袅袅的熏香弥漫。
在这悄无声息地寂静中,时间被缓慢拉长,连身份与尊卑都变得模糊。不像是孩童与成人,倒像是两个处在同等位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