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明治年,依旧存在,而且它的规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庞大。这没什么。黑死牟对自己说。他坚信着,无惨大人会将鬼杀队完全毁灭掉。那些会使用呼吸法的人类根本不值一提。继国缘一留下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黑死牟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如同对自身进行着催眠。但是这样的想法从某一天起就改变了。某一天,是指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这个很多年,指的是数百年前。百年年依旧是一身武士打扮的黑死牟遵循无惨的指示,击杀那些追寻着他们踪迹而来的鬼杀队剑士。无惨曾经说,斩草不留根才是最基本的做法。于是在杀死某个在鬼杀队中实力排名第一的柱后,黑死牟踏着缓慢的步子去往了这名柱的家里。有些剑士家族是世袭的。一旦父亲死去,儿子就会顶替杀个父亲的位子。一旦儿子死去,儿子的儿子则会顶替上父亲的位子。黑死牟想,女孩也不能留下。没有人规定女孩不能成为强者。然而当黑死牟带着他的佩刀去往那名柱的家里后,他没有看到年轻的男孩,也没有看到年轻的女孩,连婴儿都没有。他唯一看见的,是一个双目皆盲、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老婆婆这种存在,不会对无惨大人的事业造成影响。黑死牟这样想。因此,他决定放对方一马。他的木屐踩过松软的地面,压死了一株小草。双目失明的妇人于一瞬间涕泪纵横。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骨肉相连的意识存在吗?黑死牟觉得,大概是有的。否则,面前的这个老婆婆不可能在“看”到他(杀人凶手)的第一眼,就开始痛哭。人类的情绪无法左右他。黑死牟不打算停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然而身后的神婆扯着嘶哑的嗓子,声音沙哑宛如起皱的树皮在摩挲。她说:“你所犯的错,皆会在你兄弟身上应验!”她声嘶力竭,像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黑死牟猜测对方大概是个神婆。“你……是错的……”他的语调极慢,只是四个字词就花费了十几秒钟的时间。黑死牟觉得这个神婆太不靠谱了。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兄弟。而他唯一的兄弟,早在百年之前就死于他的的刀下。难道,继国缘一的枯骨上还会重新长出皮肉?难道,他还会复活吗?***他复活了。黑死牟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在黑死牟看见“复活的”缘一的时候,对方却是以一具瘦小的尸体的形式呈现在黑死牟面前。何等的干瘪,脆弱,骨架很小,上面只是蒙了一层皮。这具尸体几乎看不到脸,但黑死牟可以肯定,这个就是缘一。他们曾是一同出生的兄弟,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曾经。怎么会复活呢?黑死牟无法理解这种把戏。他冷眼看着“孩子”的父亲歇够了,把白布蒙到那张惨白的脸上。他拉起木板车,要将对方藏到坟地里去。黑死牟没有动弹。巧合。不过是巧合而已。毕竟就连无惨大人也说过,人的灵魂是不灭的。就算是转世重生,也可以理解。于是几十年后,黑死牟又看见了缘一。这一次的缘一,是活着的缘一。黑死牟只是穿过一片山峦,就看到了蹲在门前,围着火堆的小孩子。十岁,或者要大一些。他太瘦了,太小了,年龄这种东西一下子就变得不可靠了起来。抱着试探的想法,黑死牟在这附近停留了。停留了五年时间。第五年的春天,春风春雨尚未铺满整片大地的时候,孩子死了。死于疫病。然后是三年后,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作为私生子的他。死于十三岁,死于溺水。五年后,花街,游女的孩子。死于八岁,饿死。十二年后,尚且是婴孩的他,因为母亲的不小心而摔落坠亡。……黑死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这一遍遍的重复着的死亡,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彼时,他的耳边又想起那个神婆的话。「你所犯的错,皆会在你兄弟身上应验!」黑死牟不相信。在继续见证了十几个属于对方的死亡之后,暴雨如注之夜,他不服气地,又遵循那道感觉来到了一片几乎被雨水泡烂了的田地里面。他看见一个又红又皱的婴儿,挣扎着向上方伸出小小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