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有携带,没有任何专业的设备,没有保暖的衣服,径直走向雪山。他怀里揣着一瓶酒,在心里思考着各种事情的细节。冷冽的风从悬崖边吹过,带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他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想到了那遥远的地底深处,以及一个沉默于暗色中的人。自己会成功么。他不知道,但他必须强迫自己成功。现在回忆起张起灵,他才似乎有了一些昔日的神采。那时的吴邪仿佛是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光亮,这种温度,是张起灵想要靠近,但也是想要给予他一辈子的东西。吴邪很快收敛起了眼中的神色。他知道,如果没人能够再护你周全,那你只有强大到没有任何的软肋。他思考着,忽然背后有了什么动静,瞬间他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匕首从他脖子切过,滚烫的血一下冲上了喉管。吴邪被推倒在地上,他知道对方要确认他的死亡。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后爬了几步,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向后翻入悬崖。凌冽的山风如同刀子一样,一刃刃地刮过飞速下坠的躯体。吴邪看着阴沉的天幕,从指缝中漏出的血液向上翻滚着,凝聚成了一颗颗的珠子,如同红豆一般,圆润且红得透亮,却又很快被山风吹裂,碎裂成无数的飞沫。他看着自己的血,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居然生出了一丝闲心,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的铠甲。他再次回忆起了张起灵,回忆着那支撑着他在暗潮中前进了很远的眉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和如雪山般淡漠的神色,却仿佛是他最后能品读出的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光景,以及他能够抓住的那最后一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因为他知道,当他跌落到谷底,他必须捡回他所有的盔甲和所有的伪装,捂紧伤痕,用最不堪的姿势爬动着,挣扎着在雪地拖出一条血色的痕迹,去完成他最后的计划。在长白山之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去接。张起灵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触碰到了圆润而温热的一点东西,但这东西很快就碎裂开来,只余下了掌心那仿若幻觉的一丝温暖。他望向黑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着,带着一种从虚空中传递而来的,被撕裂般的疼痛,和最软弱的恸哭。(二)张起灵看着那个人坐在篝火边。他很疲惫,面朝着青铜门的方向睡着,直到张起灵在他身边坐下,他才仿佛是惊醒了一般,迟疑了一下,侧头去看。张起灵也侧头去看他,他的目光和张起灵对上,带着被惊醒的迟钝,紧张,喜悦,又混杂着一种无法确信的怀疑。“你老了。”张起灵说道。张起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明明在心底把这个人来回雕琢了无数遍,他也积攒了无数的言语。但他看着这个人,却只觉得,他老了。这并不是说对方的外表有了太大的变化,他想了一下吴邪今年的年纪,岁月其实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反而显得比同龄人更年轻一些。但张起灵却觉得,他的眼神仿佛是苍老了太多。这是一种经历了无数风霜的神色,仿佛他度过的不只是十年,而是无数个十年。在这十年里,他褪下了张起灵最熟悉的那种神采,仿佛是硬生生地将自己全身的骨头打断,拼接拔高到了一个高度,翻滚过了无数的黑泥,来到了张起灵的身边。张起灵很轻微地皱起了眉。这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张起灵以为如今的吴邪是依旧活在光下的,他也应该继续这么活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决定。张起灵在心底叹出一口气,或许当年任凭那一丝的不舍拽着他回头,现在有什么就会不一样了。而在张起灵说话之后,他才觉得吴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他所熟悉的神色。吴邪旁边放着一个p3,此时正放着一首英文歌,音乐在这最靠近地狱的地方流淌着。胖子上前一把勾住了张起灵的肩膀,把他晃得一个踉跄。张起灵看了一眼胖子,他也老了,胖子的年纪比吴邪大得多,太多的经历让他不单单是外表苍老了起来。但此时胖子依旧大笑着,就如同当年胖子说他们是铁三角,在地底下横扫一切时的所向披靡。张起灵回看向吴邪,他朝着吴邪笑了笑,吴邪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站了起来把袖子拉了下来。吴邪的动作很快,但张起灵还是看见了,他的手臂上有很多伤疤,哪怕是岁月也无法消磨掉那种张牙舞爪的深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