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哪里是在向世子行礼?外臣是在向圣上行礼,向太宗皇帝行礼!太宗皇帝纵横天下神威无敌,我高丽小国附骥于后,真是见识到了无数旷古绝今的盛事大典,至今仍铭感于心。想不到如今两百年之后,我小国臣子竟还能有幸见到这样珍异罕见的奇物。抚念昔日太宗皇帝的无量恩德,外臣怎么忍得住这副眼泪!”
这一番话既委婉悲切又慷慨激昂,听得满场的使节两眼发直,忍不住的偷偷窥伺趴在正中的高丽使节。金云金大人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却依旧体会到四面或是诧异或是鄙夷的复杂眼光。可金大人心中略无波澜,甚至稍微有些想笑——鄙夷什么?你舔得过老子吗?
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西西物质魏骏杰。要在中原身边当小国,就要有这样柔软的身段。高丽可是从高祖太宗仁宗一路伺候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安要是势弱保守,他们骄横骄横也就罢了,眼看着对方都拿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东西了,不趴下来还等什么?
事大主义,启动!
这大概就是刻在高丽人基因里的本能,天生就知道怎么从风向中分辨强者并依附强者。金大人这抢先的表态,不知道比其余使臣要高明多少。
不过,大概是这表态太过于激情热烈了,世子倒不觉愣了一愣,随后才开口:
“金大人要表达感激之情,写奏疏呈交皇上就是了,我也可以代为转奏。还是先起来再说吧。”
金云倒是直起了身来,但很快又郑重拱手,语气亦骤转铿锵,掷地有声:
“恰巧今日诸位都在,也可以请世子在此做个见证。外臣在此发誓,我高丽国只懂效忠大安,效忠皇上,效忠朝廷,绝无妄自尊大、犯上忤逆的邪心。有违此誓,天人共诛之!”
此语一出,满场寂静。就连穆祺都瞪大了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唯有千万句卧槽山呼海啸,在心中狂奔而过——
我的妈,这也太会舔了!
无怪乎高丽能把高祖太宗这样难伺候的角色侍奉得舒舒服服好评连连呢,这舔功之超凡入圣精微高妙,恐怕连闫阁老与许阁老都要退让一二了。一日日在大安朝廷坐井观天,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物,真正是令世子亦梦寐不及!
——舔道尽头谁为峰?一见高丽道成空。水平精妙高深至此,他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说实话,穆祺之所以当着外藩的面试验火箭,原意也不过是稍作敲打,顺势调整调整海外势力的布局而已。但现在看来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哪里是什么敲打?直接就是给高丽人打造了个发挥专长的舒适区呀!
沉迷程朱理学之后,高丽国力日渐倾颓,战力经济甚至都未必拼得过倭国人。但现在,黄金的时代再次来临了,高丽重新找回他熟悉的赛道,诸位前辈光辉的往事此时逐一显现,而数百年事大的传统亦从本能中勃然萌发,并迅速展开了无与伦比的降维打击。
所以……所以金大人恭敬低头,感到了某种久违的安心感。
对味了,对味了,跪舔中原鄙视蛮夷践踏杂胡,嫡庶尊卑分明不可逾越,这才是高丽人熟悉的亚洲秩序嘛!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可惜,世子似乎体会不到高丽使节这奔腾而汹涌的深厚情怀。他木了片刻,只是让人将金大人搀扶起来。金云亦当仁不让,起身后也不落座,径直走到世子身旁,恭敬束手,侍奉在侧——这本是礼部书办们呆的位置,也真亏金先生眼光毒辣,居然抢占先机,直接上位了。
世子:……
世子深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敢再招惹这样的舔功,干脆转移话题:
“其余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琉球使节尚节亦霍然起身,直接下拜:“我琉球亦愿追谁高丽,唯上国马首是瞻,绝无忤逆犯上之心!”
琉球人倒没有高丽这般的天生事大圣体,但看形势还是会看的。眼见着局势已经一边倒,人家跟注也跟得毫不含糊。
听人劝,吃饱饭。小国别的不懂,看大哥脸色还是很懂的。
琉球再这么一示范,缅甸、暹罗也有些绷不太住了,只能逐个起身表态,平日里再怎么搞小动作,此时到底不敢硬碰硬强顶。就连交趾与倭国,在硬着头皮撑了片刻之后,还是只有不情不愿的起身——没办法,他们也不想屈服,但看了一眼世子身后的火箭之后,却不能不想起曾一度被中原支配的耻辱,以及反复遭太宗皇帝蹂躏的那份恐怖。
于是乎,不管真心与否,至少大家都公开表达了态度。告知变故安排典礼的工作,也就算圆满完成了。
当然,事情办得这样妥当,多少也有高丽琉球敢为人先的一份贡献,朝廷也不能不记这份情谊。于是世子微微一笑,又转头对金、尚二位开口:
“先前为了多次试验,我命工匠赶制出了二号机与三号机两台火箭。虽然只是试验品,但想来也是可靠的。不知两位大人有没有兴趣呢?”
金云愣了一愣,随即便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世子有意将此物赐予我等?”
“这还要看圣上的意思。”世子笑道:“不过,只要两位能恪守誓言,恭敬侍奉上国,圣上富有四海,又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