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在談話,便聽見段於淵說:「肉身、在這裡。」李以瑞往段於淵方向看去,只見睡房後方有張單人小床,床上平躺著一名男性,正是楊思存原本的身體。楊若愚的身體雙目緊閉,看上去毫無生氣,頭髮被整理的整整齊齊、雙手平放在胸前,頭上枕著柔軟的靠枕,從頭到腳一絲不掛,身側還擱著水盆,水盆上掛著毛巾,感覺有什麼人方才正溫柔凝視著他、替他清潔身體一般。李以瑞耳根微熱,不忍去注視下半身裸露的器官,段於淵卻已從旁邊抽了床單,包裹住那具軀體,將他從床上抱起來。「讓我看看,快點。」楊思存催促道。段於淵依言托過的身體,楊思存翻過自己的身體,在背脊上觸摸片刻。「果然,無形叔叔在魂鍊上,下了防止他人佔用的術式。」「跟我背上的一樣嗎?」李以瑞問。楊思存點頭,「異曲同工。」「你打算怎麼做?」段於淵問。「能怎麼做,當然是把它解開。」楊思存聳聳肩,段於淵睜大眼睛。「你解得開、這個術式?」李以瑞聽段於淵說過,道家的術式經過多年演進,越趨複雜化、精緻化,從前道士只要搖搖鈴、灑灑符水,就能降妖伏魔。但現代人大多聰明,現代鬼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為了因應時代演進,各種繁複的術式也就相應而生。也因此對道士而言,設計術式與解除術式,就像做彼此的數學題一樣,要解開他人精心設計的題目相當困難。在天壇上,段於淵也跟他坦白,他曾數次試圖解除楊若愚侵占他肉身的術式,但都徒勞無功。最後只能以術抗術,所以才有小犬咒的存在。「上回這李以瑞跑來城隍廟,我記下了他背上的術式,被關在這裡時很無聊,就試著解了一下,一不小心就解開了。」楊思存若無其事地說,「我爸確實是個優秀的道士,但他終究老了。」「我、研究了整整二十年……」段於淵的表情頗受衝擊。但楊思存沒再理會他,李以瑞見他閤起雙目,集中精神,指尖在楊若愚背心上來回比劃,李以瑞只覺熱氣在楊思存周身匯聚,逼得他不得不後退一步。過了約莫半柱香時分,他才緩緩開眼。「好了,解開了。」楊思存吐了口長氣:「無形叔叔這術式,是以我爸的術式為基礎,擴增出來的簡易術式,沒那麼複雜,恐怕也是倉促為之。」李以瑞看段於淵表情複雜,他想起呂立威說過,楊家道士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優秀的道術學者,段家難望其項背。若不是生死簿的事,逼得楊若愚走上邪路,或許楊家的末路,不至於走得如此決絕。「要把你的身體換回來嗎?」李以瑞問楊思存,楊思存到現在臀部還在滲血,李以瑞實在不忍心。但楊思存還未答話,只聽「碰」地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衝破了房頂,撲天蓋地的黑暗籠罩下來,就砸在他們三人正上方。楊思存神色一緊,用剩餘的氣力嘶吼。「……跑!」孤儿院集体失踪事件24「……跑!」☆段于渊反应最快,他俯身护住李以瑞,浓重的黑影在两人周身下坠,将寝室的大床砸出无数个黑洞。段于渊放下杨若愚身体,想摸出怀中法器抗衡。但杨思存却说:「别松手。」段于渊皱眉,正想抱怨什么,但接连而来的攻势让人无暇喘息,房顶被黑影攻击这几下,顿时土崩瓦解,碎石往三人头上崩塌。三人连忙逃出寝室,发现杨无形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目光却已转向他们这方。「……放下哥哥的身体。」李以瑞听见杨无形的警告声,彷佛从脚下影子传出,震耳欲聋。段于渊说过,道士对自己施下的道法有所感应,法术被破时不可能不知悉。但杨无形大半法力都用来牵制杨若愚,竟有办法抽出多余的法力攻击他们,这分实力委实可畏可怖。虽然杨若愚说,杨家家督就快到极限了,但李以瑞丝毫没这种感觉。影子再度砸完了屋顶,再次遁地,如游鱼般朝他们袭来。段于渊实在没办法,他不顾杨思存反对,将杨若愚的肉身往寝室外一扔,跟着一摸怀中毛笔,笔尖朝前,墨字形成屏障,挡下影子第一波攻击。同时段于渊也被这一挡之力弹开,抱着李以瑞一起滚倒在花丛里。「段于渊,你还好吧?」李以瑞被他压在身下,神色惶然。段于渊右手酸麻,刚才那一下交锋不过短短数秒,却几乎让他气海溃散,不愧是连百岁的段勿用都束手无策的人。要不是想在李以瑞面前维持点面子,段于渊现在就想打坐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