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点了点头,林瑞雪伸手抹了抹眼角。「阿文,你那台小棉羊,现在还发得动吗?」李干文不满地撇了下唇,「这么久没骑了,谁知道?再说谁要帮这小子?」他虽这么说,却从桌边站起,把碗里的饭一扒而尽。林瑞雪抓住李以瑞肩膀。「宜瑞,这里是三生石,会映照出亡着对前世的遗憾、对来世的想望,一般亡者必须在这里,为前世的恩怨情仇做个了结,才能往奈何桥投胎。多数走在黄泉路上的亡者,都会耽溺于此处,待上一两百年的也很常见。」「但你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对我们说完了,就只差那个人了。所以不能留在这里,懂吗?」李以瑞深吸口气,点了下头,两人又回到了公寓门口,而李干文从不知哪来的轻型机车上跳下来。这机车看来年代久远,又是轻型,发动时尾巴一直冒着黑烟,李干文把一支钥匙扔到他手里。「不知道能开到哪里,但我们过不去。只能靠你自己了,小子。」李以瑞握着那把钥匙,沉默良久,才说:「谢了,爸爸。」他又望向王晓君。王晓君双手抱臂,对他笑了笑。「记得跟你的搭档打声招呼,说你们两个很登对,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李以瑞耳根微热,他拿着钥匙,骑上机车,发现那个叫日阳的男孩也尾随他上来,坐在他后头,还自行抱住他的腰。李以瑞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着那个陈旧的公寓大门。林瑞雪挽上李干文的手,王晓君站在一旁,三人都看着他。他鼻尖发酸,但唇角却是笑的。「爸、妈、还有姊姊,谢谢你们……再见了。」他踩动引擎,那台机车便朝着下城区的道路扬长而去。李以瑞再从模糊的后照镜往后看,三人已像洪理月一样,消失不见了。☆眼前是一条笔直的公路,四周再没有多余的景致,行驶半途,远方隐约有条像是河川的事物。李以瑞犹豫片刻,才在嘈杂的引擎声浪中开口。「……鬼门关、望乡台、三生石,再下来是什么?」他问日阳。日阳愣了下,似乎有些惊慌,好半晌才答:「呃,再下来,就是奈何桥了。但在过桥之前,得先去醧忘台。」「醧忘台……」李以瑞咀嚼着这些陌生的名词:「段于渊说过,醧忘台就是喝孟婆汤的地方,所以我会见到孟婆……杨思存的妈妈吗?」李以瑞感觉身后的人微微一震,在听见「杨思存」时。「你知道,孟……前任孟婆的真名?」日阳问他。李以瑞一怔:「前任孟婆?杨思存自己也做过孟婆吗?啊,原来孟婆是一种职位,可以随时换人的那种吗?」「他在醧忘台做了两百年,一直都是孟婆。」日阳说着,表情有些不自在,「你跟他……那个、很熟吗?」「他帮了我很多,是我的恩人。」李以瑞说:「我很喜欢他,啊,不是情人那种喜欢喔,是朋友,唔,或是知己,虽然我们算上去只认识三个多月而已。」他自嘲地笑了笑,日阳面色不善地听着。「他和我身世很相近,都没有爸妈。但我就算了,我有段于渊在,但杨思存和自己的情人好像也有些矛盾,不然不会一个人跑到阳世来。」日阳的表情越发不自在:「……什么矛盾?」李以瑞歪头想了想。「嗯……详情我也不大清楚,杨思存也不是那种会讲自己事情的人,这点和有悔姊有点像。啊,有悔姊是段于渊的姊姊,杨思存和她一样、自尊心很强。」「但有悔姊很懂得自己需要什么,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杨思存不是,他表面上说不需要旁人对他好,其实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关心他,但他又怕人知道,总是用各种方式试探。对朋友是这样,大概对喜欢的人也是这样子吧?」日阳默然无语,李以瑞又笑着说:「如果他的情人能够查觉这一点就好了,这样杨思存,就不会老是看起来像被遗弃的流浪猫了。」前方的道路逐渐驶到尽处,李以瑞看见一座石桥,石桥的形制和杨家那座类似,只是规模大上许多。从下来阴间开始,李以瑞几乎没遇见什么活鬼。此时却看见桥上熙来攘往,全是形形色色的亡魂。不单是亡魂,还有身着制服、看起来颇像什么警察单位的人在桥上走来走去、维持秩序。石桥的顶端直入天顶,下头是波涛汹涌的河流,河水里隐约也载沉载浮着人头。河川两岸开满了彼岸花,色艳如火、仅有花蕊而无花叶的红花,让李以瑞想起那个来自地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