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娘出身不算好,地方芝麻官之女,还是个庶的,家中嫡母又苛得紧,自小没少在那嫡庶之上吃过亏,方才梁淑甯分明端出了那股子嫡女的派头,居然把她给唬住了。平日里软脚虾一样的大姑娘,落了一趟水,倒就地学会放冷刀了?邪门儿!徐小娘正想着开口辩驳什么。又听她慢声道,“丰哥儿可睡着了?我来一趟,顺道瞧瞧他。”徐小娘当下想起自己可是生养了府上唯一的哥儿,立马腰杆子又硬了几分,“丰哥儿睡了,难得甯姐儿来,在旁瞧几眼,不打紧。”梁淑甯回想前世,跟这位徐小娘倒真没什么交恶,其实说句公道的,梁植强势,一颗心又全想着如何在官场摸爬,最忌衅起萧墙,对这后宅也是铁腕操持着,但人心总还有点温情在,徐小娘毕竟给他添了一对儿女,人心本就是偏着长的,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回这徐小娘,除了将自己房里的滚刀肉晴玉给硬塞进了她凝霜阁,除此之外明面儿上还真算过得去的。徐小娘娘家地方小,随梁植入京后,一直都苦于交际。毕竟这儿是四九城,谁家还没个做京官的远房发小?鼻孔看人那是常有的事。梁植虽说是个四品官,家里正妻位还空着,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有个雅集诗会,投壶捶丸什么的,下拜帖还是都冲着梁家嫡女脸面上来的,谁又有心去巴结个四品官的妾室呢。倒是想给梁植说亲续弦的真不少,可见,这徐小娘自己也内忧外患的。此时丰哥儿在摇车里正酣着,软嘟嘟的甚是可爱,梁淑甯想着似乎自满月宴上见过一次,后便再没来看过,作为家中长姐也确实说不过去,自己做得欠缺,便不兴不落人家口舌的。这徐小娘既为人母,则为子女计之深远,人物面面观,何苦不就事论事,人性本善变,日后且行且看便是。和徐小娘又踱回外间客套几句,认秋忙得上来迎她,像是生怕自家小姐在内室被人欺负了似的,梁淑甯这厢正准备告辞了。这当儿,那屋里的病号儿却特意趿拉了鞋出来,专门为了叮嘱梁淑甯,眉飞色舞地,“大姐姐愿意出来走动真是大好事,恰巧那家学吕先生刚交代了,姐姐近日总告病已落下不少功课,待开春了必要抓紧补上才行。”这个二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淑甯只得蹙眉苦笑着应下。说起梁府家学这个事儿吧,也算是梁植费了苦心的营生,梁家刚搬到京城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求来了枞阳吕鼐先生授课,在府内办起家学来。吕先生的名字便是金字招牌,招揽来京中不少学子,其中也不乏权贵之后。梁植也不收酬金,学生们的家里便备了礼上门拜访,一来二去,梁植也在这京官圈儿中渐渐理出了脉络。光是人脉不够,梁植更是叫自家的姑娘也跟着旁听,当然这又是另一盘计算了。可梁淑甯心里苦着,搁在过去,能天天见着周双白的机会,她都宁愿告病不去。只因她打从心里讨厌念书,那吕先生严格,只要是入了课堂便一视同仁,梁淑甯脑袋瓜子不济,看着书上的字儿就犯浑,一提起来对答便恩恩呀呀脸面尽失,姑娘家面皮子薄,回了凝霜阁就忍不住抹起泪儿。可一直装病躲着,总也不是个办法。梁淑甯一边领着认秋往凝霜阁走,一边往连廊下的坐凳栏杆朝外看,银杏树叶子半青半黄的,雾皑皑连成一片,与这彩画枋梁下的青金色挂落倒是相得益彰的鲜亮,只是不看不打紧,定睛瞧西边那扇镂花窗缓缓行过的人,那张脸,怕是梁淑甯再来一辈子也难忘了。“姐儿,怎么不走了?”认秋看着自家姑娘突然顿住了步子,不明所以。周双白原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却倏地抬了眼,也望向过来……可惜梁淑甯偏头的动作太打眼,且起手慢了一程,突出得格外明显,两人就这么避无可避地打了照面……认秋也瞧见了来人,兴冲冲地朝梁淑甯道,“这敢情好,也省得小姐往竹枝轩再跑一趟。”认秋知道,自家姑娘心迹不外露,可遇着了周公子定是极高兴的。梁淑甯回头嗔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好容易出来放风一回,东兜西走,左右也没打算去谢他这个正经的救命恩人,没想到造化弄人,这下是挣都挣不脱了。表决心总是容易的,可眼下,她甚至连与他相见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周双白手上掂着两本册子,既是眼神对上,也就没有不打招呼便路过的道理,只是朝着梁淑甯缓缓行来的这一小段路……梁淑甯此刻活像只可怜的小兔,眼睁睁见着远远俯冲而来的鹰不敢动弹,也是费了好大定力,才压制住心里那股拔腿就跑的冲动,他短短几步,朝她愈行愈近,梁淑甯的呼吸也愈薄了一寸,只觉瞬时间这满院馥郁速即凋敝,扑面而来的是腊月里的风刀子,仿佛?轻&吻&喵&喵&独&家&整&理&周身浸回到了前世濒死的刺骨池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