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周哥哥,不止一次帮淑甯解围。”梁淑甯懂事地朝他致谢,不仅刚才,还有在课上那次,被他圈住的心悸仍在,此时感激的神情却是发自真心的。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若真能有一个周双白这样的哥哥,其实是极好的,该有的照拂庇佑,任一样他都绝对有能力给。可眼前的周双白却是在生气的,嘴角轻松地微微勾起,眼神却如深潭一般幽暗,不同于方才跟覃啸阳对峙时的生气,此时的周双白正隐忍着的怒气,非常隐蔽克制。那些微妙的小动作,在梁淑甯看来总是最熟悉不过,她几乎洞悉他泄漏的任何一点情绪。可是,她想不通,他这会儿为什么要生气呢?梁淑甯心里回想着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人的怒气来得竟是毫无道理的。许是他讨厌见着别人哭呢?梁淑甯在心中默默揣测着,前世他再怎么对自己爱搭不理,她心里再怎么委屈,似乎也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因为周双白并不会是那种会同情弱者的人,前世作为他的妻子,虽从未曾干涉过他的事,但见证他一路为官,隔三差五也会有各色各样的人跪伏于门前,求他高抬贵手放得他们一条生路,那恸哭声教梁淑甯现在想起来,还是挺瘆人的。那会儿周双白只寒着一张脸,转脸竟命门房的下人放了恶犬出去咬他们,梁淑甯几乎越想越笃定,一定是他瞧见自己哭了,看着心烦才生气的。梁淑甯素来有些怵他,忙得心虚地悄悄抬了袖子,揩去脸上的余泪。周双白原本正凝着她腮边那粒剔透的泪珠儿出神,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人掉眼泪似的稀奇,那眼下的边缘沁得发红,鼻尖也是,羽睫氵显漉漉的,可怜兮兮倒像是谁家趁雨夜里丢出去的猫儿似的。最惊奇的,还是他方才那股子莫名的怒气,甚至连自己也说不清因何而恼,恼方才那个混小子欺负了他的这个便宜妹妹?不能,梁家的人其实跟他有何干系?说不上来心头那点憋闷,硬要剖开说呢,居然是有点气第一次惹哭她的,居然是别人。周双白有些被自己内心的想法震动了。不知不觉盯着的那颗泪也被她偷偷揩尽,看她强逼着自己恢复正色的模样,仿佛要跟方才那个哭鼻子的人彻底撇清似的,只有通红的鼻尖出卖了她,一双葡萄眼盯着脚尖,似乎有点怵他。要哭不敢哭的模样,像是比方才更委屈了。周双白不好说这会儿心里居然有点自喜,她这委屈是为他吓出来的。只是,他几时觉得自己这样卑鄙。居然站在这,是想跟方才的小子竞着谁更有能耐欺负小姑娘?周双白太阳穴上一跳,忙敛回自己那些足令人羞愧的心思,适才的闷气也雾散云敛了,周双白也怕她又哭,刻意放轻了语调,温言软语道,“不必谢。”眼波往她身上一转,见小姑娘的发间有一束还翘着,想必是堂上睡乱了还未来得及整理,周双白也没多想,缓缓抬起手想为她捋一捋顺。梁淑甯见他抬手,后颈子又忍不住梗起来,整个人像只绷紧的弓似的,可那手很快轻轻地落了下来,抚了抚她的头顶,便又撤了回去。甚至梁淑甯还没来得及想到如何对应,那大手的余温便在风中涣然消释了,竟很是温柔。这样温暖的周双白是她所不熟悉的,现在想来,大体上他也是很斯文和煦的一个人,不过前提是同他做兄妹的话。梁淑甯眼中的落寞只维持了一瞬,有个周双白这样的哥哥,似乎不赖,只是这想法有点危险。“淑甯妹妹近来,似乎不大一样了。”周双白沉吟半晌,开口便打断她思绪,用的却是肯定口口勿。这话问得,教梁淑甯忍不住一激灵,方才做兄妹的想法实则还是作罢吧,在这样颖悟绝人洞察世事的周双白面前,一举一动都得在他的审视之下,这种紧迫感可并不喜人。梁淑甯只能又揣出那副颇客套的浅笑来,“没有啊,周哥哥为何会这样觉得?”她将这球丢回去,不肯定也不否认,自然也就毫无破绽了。周双白扫她一眼,眼神里的情绪不清明,偏又语气轻松地,“你原先可是叫哥哥的。”而不是什么周哥哥。被当场戳穿的梁淑甯面色终究不大好看,周双白看她发窘,心里却鬼使神差地暗喜,周双白对自己反常行径颇为鄙夷,可一瞧她那副惴惴模样,好像又没觉得什么事情能这样有意思。清了清嗓子,沉声添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淑甯只将我当作自家哥哥便是。”周双白这话说的很是诚恳,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她看着他时眼睛里的戒备,那里原本是清澈见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