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甯瞥了一眼面前的碗盅子,里头的一颗整参特意被人片成了片儿,稀汤寡水的,明显不够一整根的分量,在这里头使聪明撇油水的还能有谁呢,梁淑甯抿了一口勺子里的参汤,抬眼去瞧面前的晴玉,虚弱地笑笑道,“听认秋说你今儿上午哭了一鼻子,这会儿不去歇着,还特意给我喂了参送来,真真难为你了。”“姑娘说的什么话,只要能为姑娘好,教奴婢做什么都乐意着呢。”更何况其间还有的是油水可捞,那晴玉素来爱占些小、便宜,偷吃偷拿也是惯了的,这会儿大言不惭地给梁淑甯回道。梁淑甯听了也笑笑,显得极为受用似的,轻嗽两声道,“晴玉待我的我都记着,日后也定不会短了你。”晴玉一听这话美滋滋的,心里想的却是,她可不甘心一辈子屈在这儿给人端茶倒水,飞上枝头做别人的主子才是正经事儿。自从那日往后,梁植倒真是良心发现了一样,几天都接连不断地往凝霜阁差人送补品药品来,是要弥补对梁淑甯多年的亏欠,还是想到亡妻良心不安,就不得而知了。大姑娘这边得了主君恩赐,仪云阁的那位听了可真比掴到自己脸上还难受,那日她娘俩走后也不知祖母同父亲说了什么,继那起父亲像是故意疏远着仪云阁似的,倒也没明说她有意搬弄是非,可这却更教梁淑仪心里没底了。徐小娘又惯常是个没主意的,看这梁植好几天了不闻不问地,心里早就着急忙慌,忍不住问道,“老爷那是气上咱娘俩了?仪儿你也是的,没事别总去找凝霜阁的不自在,她毕竟是个嫡的……”梁淑仪瞧自己母亲这幅不出场的怯模样就忍不住来气,“什么嫡的不嫡的?若是娘能争口气,谁又想当庶的?”一句话把徐小娘冲了回去,梁淑仪钻营的性子显然是承自梁植的血脉,叹口气道,“现下我跟丰哥儿养在娘膝下,您没觉得火烧眉毛也是正常,可谁能说准这以后的变动,您甘心我和丰哥儿一辈子于人后才能叫您一声母亲吗?”徐小娘紧了紧手心,做母亲的自然是想好好护着这一双儿女,“可眼下你父亲恼了我们……”梁淑仪上来捂住徐小娘的手,眼神朝一旁的摇床里瞧,轻飘飘地,“丰哥儿在咱们仪云阁里,您有什么可愁的?”成竹在月匈似的。徐小娘瞧着自己女儿脸上讳莫如深的笑容,又听得她来一句,“再过些天,就说丰哥儿身子不适,请了父亲来瞧瞧,不信他不来。”-梁淑甯这日仍是来了家学报道,只因不想再拖累了课业,这么一天天下去只怕积重难返。认秋却不这么想,上不上学又有什么打紧,自家姑娘眼下养好了身子才是最紧要,上回虽然教二姑娘碰了一鼻子灰,可自己也没少遭罪,大冬天的用凉水擦身子,认秋心疼得不行。教冯嬷嬷帮着劝,冯嬷嬷却说现下姑娘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已有了主见,咱们做下人的,只管听主子吩咐便是了。认秋瞧瞧自家姑娘清减的模样,放心不下地交代,“吕先生不准下人在旁侍候,若是手炉脚炉的炭烬了,姑娘要记得添呢。”梁淑甯朝着认秋抿嘴一笑,拿她打趣道,“知道啦,小小年纪就这样啰嗦啦,看以后谁家敢要这样的娘子。”认秋被她这样一逗,有些害臊,“姑娘您尽瞎说,认秋要服侍姑娘一辈子的。”梁淑甯眼波微闪,前世到死也没能给认秋安排一门合衬的亲事,自己走得突然就这么留她孤零零的一个,倒真耽误了她一辈子,这辈子说什么她都要护好这些真心待她的人。这学堂比不得家里,梁淑甯坐的位置又靠着窗,冻手冻脚地缩了一上午,身上着实有些酸痛不爽。帘后的小姑娘恹恹的,周双白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瞧着,却不经意发现前座也有个人正回头往那边张望。好不容易捱到放课,要交上次罚的抄写,梁淑甯还不便走,看那吕先生粗略点了缴上来的份数,精神有些不济地又听他道,“双白,来细瞧这堆里有没有别人代笔代写的,若是有再酌情加罚。”梁淑甯知道,这是吕先生开恩想放那覃啸阳一手,他那个样子若是能安安稳稳抄个二十遍才真是出鬼了,可怜了她,可是抄了足足四十篇一篇不差呢。这么哀叹着,眼见着周双白到身前来,一股雪松木的味道围绕过来,这味道梁淑甯心里是熟悉的,前世痴迷,如今却是退避,忍不住步子悄悄朝后缩开了一毫末。眼尖的人却发觉了,周双白眉头微跳一下,总之不是高兴的意思。周双白细点了一下,不多不少共是六十份,除四十份同种笔迹之外,另二十份大约是吃百家饭得来的,歪歪扭扭不说,同一页里不同笔迹也比比皆是,周双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岔开话题道,“淑甯妹妹的字进步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