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琴走过去问他:“你不渴吗?不想喝水?”
她其实知道自己多半是白问,这群流浪小孩没几个能听懂话。不过这新来的倒意外地听明白了。他指了指旁边一棵树,最矮的半截枝头挂了一个捡来的小塑料袋。
游琴沉着地观察了他一阵子,继续问:“怎么不去另一边?那里可不止一棵树。”
这句话新小孩理解了很久,但依旧听明白了,他指了指天上,游琴看懂了他的意思,这边能晒到太阳。
还挺聪明,知道收集冷凝水,也知道阳光才能带来冷凝水。虽然他肯定不懂是什么道理,但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可惜观察能力顶什么用?游琴看着他,能凭自己那小脑袋喝到水,但食物抢不过其他人,过两天还是得饿死。
大概是年纪到了,也可能是寻不到故人带来的怅惘,游琴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起来,你跟我走吧。”
小孩比预料中还要懂事聪明,不哭不闹,能从脸色看懂游琴的情绪。可惜就是胆儿比较小,经常被路过的狗吓到。
游琴是一个退休女教师,未婚未育,身体这两年也不太好,经常跑医院。她原本想让把小孩弄到自己名下,托人办手续时才发觉自己孤寡老人达不到收养条件。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留在家里吃口饭,就当养了只兔子。
既然没去办手续,游琴也懒得给他取名字,从头到尾叫他“小游”。
不知道小游的出生日期,只能凭骨龄大概判断年纪,小游六岁左右时依旧比别的孩子瘦小,语言表达方面也没什么天赋,但比想象中还要聪明。游琴好几次买菜回家发现他在偷偷做自己老教材上的数学题。游琴心血来潮替他简单批改,发现十三道题全对。
游琴第一次觉得有些遗憾,小游没有个正式身份,都不能正经上学。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游琴重操旧业,亲自替他辅导起来,但一个人教的内容有限,游琴工作几十年,在学校还有些人脉,老城区的学校监管不严,就把小游送去旁听,也拜托以前的同事单独给他开小灶,有什么活动也尽量让他参与。
小游十二岁那一年,学校组织去偏远村落游学,认点花花草草,他也跟着去了。回来后游琴问他:“好玩吗?”
“不好玩,”小游头摇得像拨浪鼓,“有大狗,可凶了。”
游琴拿他没有办法,哭笑不得:“你胆子这么小,以后我不在了可怎么办。”
一语成谶。
小游快成年的时候,已经能够独立看懂很多论文,早已经超出了游琴力所能及的教育范围,她对他的未来有些担心。而更让人忧心的是,她原本勉强支撑的身子骨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越发不行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游琴厚着老脸做了最后一件事,她联系了她第一届学生里最出色的一个,刘先明,听说现在在军事科学研究所做项目。
游琴是在一个小医馆去世的。小游哭了三天三夜,守在医馆没有离开。后来医馆的人都劝他,你要继续好好学习,才对得起游琴为你付出的精力,小游才在看着游琴入土之后,打通了刘先明的电话,在那之后,小游第一次来到十一区。
锋利,严格,冰冷,无情。这是小游对十一区的第一印象。他有一点认生,总是觉得局促不安,好像路过的每一条街都在对他严格审视。
有人带着他做了很多考核,完成试验的时候他反而还安心一点。考核结束后两周,他见到了刘先明,这位中年人带着一个金框眼镜,对他笑得很和蔼。
“我给你一些材料,你先自己学一学,”刘先明说,“之后我带你进我的项目组。”
小游把材料接过来,重得险些抱不住。
“你的身份和手续,我会替你想办法,但你得先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你有给自己取名字吗?”
小游摇摇头。
刘先明不想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时间:“名字就是个称号而已。游老师说你天资聪颖,有好的环境一定能展翅高飞,就叫你游羽吧。”
“说实话不是很好听,有点拗口,果然是做理科研究的,对文学没有太大造诣,”闻绪的声音插在回忆里像陌生的旁白,“不过这样听起来,刘先明对你还挺好的?”
李雨游面无表情地说:“我一开始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新环境对于游羽没有那么好适应,主要还是他本身性格的问题。太拘谨,太放不开。而刘先明每天很忙,只给他安排了个住处,也不能时刻照顾他的感受。
游羽独自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在一个春日午后,刘先明第一次带他进了军事科学研究所。
一下子要认识四个新的人,这对游羽来说有点难办。好在这四个学长学姐都还算友善,兰青很随和,像个邻家姐姐;常瑗瑗性格有点急,偶尔说话不动听,但也不会为难新人;严若云稍显冷漠,经常抱怨自己活太多,有时别人跟他说话不爱搭理,好在游羽本人话也不多,反而能和睦相处;而陈徊,他是最温柔、最会体贴人的。
他总是很耐心地听游羽讲话,虽然游羽经常自言自语;知道游羽不太喜欢能主动融入人群,所以去杨骅店里喝酒的时候也会特意叫他一起。在杨骅店里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成薇,她是隶属于中央一区的检验人员,总是直来直去,一开始有些高冷,不太好接触,后来碰面多了,兰青和陈徊会去拜托她帮些小忙,两方人才渐渐熟悉起来。
游羽初来乍到,也犯过很多基础的错误,军科所占地面积不小,游羽不认路,经常不小心走入禁区,陈徊翻墙把他捞出来,然后兰青会在实验室准备好湿巾,帮他们整理仪容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