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落，屋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林羽的一句“谢谢学长”打破了寂静。
“很合理。”如果张涛没会错意，姜凡大抵是在向他表示赞许。
薛珅的夸奖总会更直白些：“我应该把小涛挖进我们组里。”
江老师更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我就说你得多照顾照顾他们两个，就照他们俩之前的谈法，恐怕林羽今天下午都走不成了。”
张涛终于松了口气——他勉强过了这关。尽管没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或许言辞中还存在着若有若无的偏袒，但从为学生谋前程的角度而言，他已经竭尽所能。
“那我们先各自回去商量，看看能开出什么条件。”姜凡也厌倦了这场无休止的争论，毫不拖泥带水地收拾着自己带来的文件，“张涛，跟我去吃午饭。”
薛珅看不惯他这副理所应当的任性态度：“回去之后，贵校招生组最好能堂堂正正地公平竞争，不要对学生散布不实消息。”
姜凡也没给他好脸色：“你什么意思？”
“沈以暄昨晚刚到家，就收到了贵校招生组发来的《元培学院的三大硬伤》pdf文件，还被极力劝说改报新雅书院。”薛珅这话显然在说给林羽听，“这份文件很有年头，里面有相当多的内容已经不符合现状了，只能起到误导学生的作用。”
姜凡愣了愣，这份pdf并非是经由他手发送出去的。昨天下午和沈以暄失联后，他就没再试图联系过她，他终究还是无法违背本性地放下身段前去游说。
张涛连忙试图转移话题，但他的语无伦次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紧张不安：“那个，要不一起吃吧……大家一会儿想吃什么……虽然杭州好吃的也不算多，但是比北京强不少。”
“北京也没那么糟，清华的食堂就很好，至少比隔壁强得多。”姜凡完全没意识到他在替自己解围，仍然恋战道，“住宿条件也是。”
“北大在这方面虽然弱了些，但也好过绝大多数高校。”薛珅逮住他给自己挖坑的机会，自然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他，“对吧，小涛？你应该很有发言权，毕竟北大的食堂和宿舍我都带你去过了。”
张涛被他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冷汗直流，赞同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姜凡大为不解，他抓住张涛的手腕：“那你为什么不来清华？我明明也邀请过你。”
“你邀请了，他就一定要去？这算什么道理？”薛珅不甘示弱地拉起张涛的另一条手臂，还把人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就连林羽都为这焦灼的战况捏了把汗，张涛学长待他不薄，他得再随便问些什么来转移火力：“姜凡学长，清华的体测项目里是不是有三千米长跑？”
薛珅却先一步回答他：“没错，而且他们强制修游泳课，学不会游泳就无法毕业。”
姜凡也终于学会了使用这个看似敬重，实则戏谑的尊称：“总要比贵校男生必修的太极拳和女生必修的健美操实用。”
江老师早已察觉出气氛中的不对劲，不仅姜凡一反常态，薛珅竟然也意气用事起来，他不得不打个圆场：“张涛今天辛苦了，还没休息多久，就又讲了半天。大家先散了吧，让他好好歇歇，林羽也要找同学去吃午餐……现在下午两点，说不定还赶得上。”
张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思索着怎么编个理由把姜凡方才的问题搪塞过去。这甚至是他们大一上学期时发生的事，他刚进入北航没多久，刘瑞整天都在宿舍作妖，李想和周浩又卷个没完。他生活上过不舒坦，学习压力也大得没边，一个月连校门都出不了几回。
对那时的他而言，姜凡是个极其敏感的角色。他为他而来到了北京，却又发觉二人并不在同一个北京。自卑、依恋、艳羡、思念……庞杂纷乱的情绪在许多个深夜被掰开揉碎，又被暴力地捏成一团，一股脑地塞进他空荡荡的胸腔里。姜凡似乎成为了他一切痛苦的来源，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故推脱邀约也是那样理所当然。
但他并非从未踏足过清华园，陈希曾带他骑车从东三门保安的眼皮底下闯入。在经过残荷败叶的水木清华时，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是姜凡是否也看过这般不太美好的景色：大片枯黄干瘪的枝叶或在秋风中摇曳着破碎，或折断、沉没进冰冷平静的荷塘里。
而等到张涛不再对此耿耿于怀，将被扑灭的少年热忱安置妥当，至少能够以普通朋友的态度去面对姜凡时，各大高校却在不可抗力因素之下纷纷进行封闭管理，谢绝校外人士参观。姜凡便没再邀请过他，他也再没去过清华。
他抬头望向姜凡，四目相对中，却不知要把一切的一切从何说起。一道恰逢其时的敲门声割裂了他们之间的僵持，张涛终于拥有了逃离的理由，他挣脱开禁锢着双臂的枷锁，匆匆跨步到会议室门口。他已不在乎来人是谁——无论是谁，都毋庸置疑地拯救了他。
他拉开沉重的大门，屋内的光线顷刻间洒入昏暗的走廊，湿润闷热的夏风扑面而来，驱赶并冲散了他周身干燥的冷气，紧紧拥抱住他。
李想就站在门外，站在他的面前。
chapter20
“张涛，你的身体怎么样？还在不舒服吗？”李想温热的掌心覆上张涛手臂冰凉的肌肤，共享的体温顺着毛孔渗入皮肉和血液，缓解了他的慌乱无措。
“别担心，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实在想不到一个能让李想出现在此的理由，“你怎么会过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