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她记下了许多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然后她发现,每次自己使用符文,都会遗忘一些。
她不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哪里了。
她不记得自己五岁那年认识的好朋友叫什么名字了。
她不记得自己最喜欢偷的面包是来自哪家面包店的了。
她不记得自己那一丁点可能是父母的记忆了。
一如有些狩魔人变成了疯子,有些狩魔人失去了视力,有些狩魔人葬送了家人,安瑟则向提供了安美尔契约的无形大手,献上了自己的记忆。
很快她便释怀了。
她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记住的。
她的人生中没有昨天和明天,只有当下。
只要能吃到松软的面包,喝到热腾腾的肉汤,她就没有什么需要记住得了。
昨天?昨天和她已经没有关系。反正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就算遗忘了全世界,她依然是一个快快乐乐的狩魔人。
有钱有力量,无拘无束,四处偷偷抢抢,快活自在。
于是她开始随意使用符文的力量,哪怕还是个小女孩,就已经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四处接取委托,带着老旧的铁剑斩杀了数以百计的魔物和人类,几乎成为了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她游走在各个边境城市之间,披着斗篷,背着布袋子,脏脏的长发下是一双明亮的无法无天的眸子。
她不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多,自己也毫不在意。
直到那一年,她来到岩城。
“我要和你学剑!”
花开满园子的春天,艳阳灼烧沙漠的夏日,落叶铺满头顶的秋季,冻土延绵无边的冬夜,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突如其来的安定。她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了超过十天,也第一次被要求不能抢别人的肉排和面包。
那个温柔的大男孩会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一点点地把牛排切成小块,怎么优雅地用餐巾擦干净嘴角的油渍,然后把餐盘端回厨房洗干净。
当她因为犯错被愤怒的士兵追着满街跑,她总会撞入一个结实的怀中。当她抬起头,会看到那张熟悉的生气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逐渐失去了无拘无束的想法。
她逐渐有了不可以忘记的事。
代价,对于她而言不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力量。
对于回忆逐渐消失这件事,她慢慢害怕了。
有一天,洛蒂亚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学习瞬斩。
她又怎会告诉他,这是因为杀死敌人的速度越快,唤醒符文的时间越短,她会忘掉的事情就越少。
在她十二年里几乎破碎得空无一物的记忆中,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现在不是了。
‘快剑小鬼安瑟’是那些骑士给她的昵称。
在她快如闪电的动作之下,还有属于她的追求。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把她背在身后的大男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