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没有放弃,他有些固执地调整着自己五指的位置,想把幽灵半透明的素手完全包在自己掌中。“你若是不惹我气极,我哪会那么容易离开。”幽灵浑然无觉地转了个身,两人交叠的双手又一次无情地分开。男孩的目光停滞在两人错开的手掌上,半晌,他轻声道:“那我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了。”幽灵似乎在犹豫。里德尔转了下脸,看向身旁那株就要落尽了黄叶的枯木:“你知道时间是怎样流动的吗?”“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姑娘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那是你家乡的表达?”男孩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大雨在蛛网上穿成剔透的棋盘,球状的水珠倒映出无数个他们或胖或瘦的模样:“对于巫师来说,时间不止这一种流动形式。”“比如说回到过去?”姑娘很是聪明。里德尔耸了耸肩:“埃及人就认为时间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过去的事情发生在明天,明天的故事已然降临于过去,”姑娘想了想:“日光之下,再无新事,按这种说法来看,你是指我们一定会在未来相逢么?”“未来太过遥远,我只想抓住现在。”男孩微微低了头:“你的时间已经停止,我的时间还在流动,等我……”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个词:“……等我死去,你还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暂时留下来,时间对你已无意义,不是么?”他眨眨眼,就像谨慎的赌徒是试探着加大自己的筹码:“你记不住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你已经忘记的过去,我可以帮你查清楚。”肆虐了一天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空气里充溢着潮湿的泥土气味,混合着一点青草枯叶的清香,天色已近晚,天空和远山交汇处却升起苍凉的白光。明明是毫无特色的风景,里德尔却记得格外清楚。一片枯叶绕过幽灵的肩头落在男孩脚旁,她抬头看了眼苍茫的暮色,轻叹道:“先找个地方把你弄干吧,别生病了。”似乎是配合她一般,男孩突然打了个喷嚏。姑娘看着这个好不容易示弱的苍白男孩,突然笑了起来。里德尔并不喜欢格兰德旅店的装修风格,他总觉得那个小老头在自家的旅馆里堆了太多没用的垃圾,比如说他从各地收集来的神奇动物标本,或者是用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封装起来的陨石碎片,还有一堆早就过了年月的积灰杂志。而且他店内的黄铜大钟早就停止了转动,即使这样这个小老头还会每次看着那纹丝不动的指针,念念有词地说现在是四点三十二分,马上就下午五点了。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混乱不堪的环境,再配上这唯一一个有些耳背的老头,是他目前能找到最好的能安置黛玉的地方。显然黛玉的眼中和他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她饶有兴趣地打量墙壁上那些缓慢挪动的贝壳和悬浮在天花板下的发光星星,星光游走在她的裙裾上,又穿透她半透明的皮肤,仿佛她即将和这星空一起消散了一般。里德尔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无聊的想法都赶开。不得不说魔法是一个好东西,即使这旅店已经开了这么多年,房间里的所有物品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里德尔敢打赌格兰德老头这辈子用得最好的魔咒应该就是清理一新。“这些星星真漂亮,真奇怪,我好像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景致。”黛玉笑着和他说道。拉文克劳的休息室吧,男孩默默想着,他倒是没去过,关于拉文克劳,最近的印象是那个维护黛玉的奥利维亚·谢尔,一个书呆子。她那篇关于黛玉的观察论文倒是写得不错,其中一些他没能观察到的细节,在他逐渐明白黛玉是什么这个问题上,那个书呆子倒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帮了个大忙。“你还不快些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姑娘脸有些红,看来屋子里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能完全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里德尔倒是并不着急,他慢慢地靠近那个幽灵,诚恳道:“我怕你又走了。”姑娘的脸更红了,伸了手便想推他,只是又推了个空,她只得转身低头道:“胡说些什么,我不走,总成了吧。”“能伸出手吗?”姑娘疑惑地伸出自己的手,那双手素白干净,十指纤长,造物主在制造她的时候一定是开心得昏了头,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多美好的事物一股脑地倾倒在她身上。不过里德尔觉得,如果他能真实地触碰到这双手,感受她细腻皮肤下血液的流动,那将会比现在美好不止百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段红绳,这东西是他前段时间从巡回货商手里买下的,不值几个西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个看似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