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早已抽条的少年倚在窗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小姑娘写字,先生嘱下的功课她倒是早就做完了,却仿佛发了瘾一样继续认真临着字帖。里德尔认真看着,拿了魔杖在手里也学她一笔一画地写字,东方的方块字是真的很麻烦,这倒是让他再次回顾了一遍儿时在孤儿院被幽灵教学时的困惑。或许也不能算幽灵,一个影子而已。只是里德尔有些想不明白,孤儿院里他便被黛玉教中文,几年后他依旧在黛玉的记忆里学中文,教学者还是更小的林姑娘,这让他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甘,毕竟黛玉的英语可不是他教的。更何况小姑娘临的内容他一点也看不懂。“……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几个字他倒是能认识大半,只是什么意思,里德尔并不能理解。而小姑娘并不说话,他无法向一段记忆提问。“姑娘快过来!夫人她……”静谧的画面很快就被嬷嬷的呼声打破,黛玉慌忙站起身来,见得乳母的神色焦急而灰败,不劳对方多言,一颗七窍玲珑心已经明了大半。窗外骤然响起一声闷雷,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不多时便跑到了主母的屋子。林如海坐在床边皱了眉,死死抓了夫人的手,双眼早已红透,却在听得黛玉声音的时候又生生忍下了那泪水。贾敏尚留了一口气,黛玉慌忙上前抓了母亲的手,还未说出话来,却觉得贾敏用力抓了自己一把,似乎也想把她带走一般,瞪着双眼不舍道:“玉儿……我的玉儿……”黛玉连忙哭着应道:“我在这里……”一声阿娘还未喊完,贾敏便突然咽了气。林如海捂了眼,命下人将黛玉抱了出去。里德尔歪头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他未曾真正经历过,在他印象里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们不是混蛋就是废物。虽然在黛玉的记忆里被迫欣赏了几天麻瓜的幸福家庭,而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这个尚在懵懂中的小姑娘身上,只觉得她小巧得可爱,那些长大后的伤感和锋芒都未真正长成,倒是便于掌控不少。现在见了这小姑娘几乎要哭死过去,他更是不能理解。林如海明明知道小姑娘受不了这场面,又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而黛玉明知道贾敏也没了几天活路,真正看见时怎么就能哭成这样?如果这是传说中的亲情,那看起来真是磨人。小姑娘被乳母圈在怀里,哭声越发乏力,里德尔蹲下身平视着这个悲伤的小姑娘,小脸已经皱了起来,眼眶红肿,对比一下确实是不哭的样子要顺眼一点。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直到四面逐渐暗下,窗门屋宇都溶解到无尽的黑暗里,里德尔才站起身,离开了这段记忆。潇湘馆的林姑娘还在沉睡,里德尔打量了她一下,又走到桌前开始翻检她的书卷。东方的方块字不太好读,但他暂时也不打算继续翻检黛玉的记忆,刚刚蹲得太久,他的腿有点麻,不过问题并不在这上面,他看着向来乖巧的小姑娘一下子哭成那样,突然就不再想看下去。大概是有点嫌弃。里德尔心不在焉地翻着诗册,一面思考能让小姑娘哭成那样的父母亲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没有体会过,现在看来他也不想体会这种只会拖后腿的情感,虽然邓布利多一直标榜这种感情,这只会更让他感到厌恶。而他居然为了一个麻瓜跑到另一条世界线上,甚至因为她的蛊惑放弃那两个和尚道士所说的永生之法,真是疯了。大概愚蠢是真的会传染的。他又看了一眼在睡眠魔咒中熟睡的姑娘,一面质疑这一切真的值得吗?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瓜,她到底有哪里值得自己这样做?“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这又是什么?里德尔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她写的东西,他真的不太能看懂。而他的姑娘就是痴迷于这些笔杆子游戏,像另一个世界的麻瓜贵族一样,毫无意义,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他再次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姑娘,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叫醒她,他知道即使是个麻瓜,以黛玉的才智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园子里,每天用这些文字游戏消磨光阴。“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里德尔皱起眉头,又是这声音,上次就是被他们打搅了自己的好事。少年没有迟疑,转瞬消失在空气里。僧人道士显然已经是等待多时,见里德尔现身,不急不缓地施了一礼:“公子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