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深矣任晚忽然从床上惊醒,随后猛然误伤了自己的心口。好疼!——好疼啊!她张开了嘴,喉中却发不出半分声音。任晚身上冷汗淋漓,像刚被从水中打捞起来,连触着的床褥也被打湿。耳鸣恍惚之际,脑海里一直有道声音在唤她,“任晚,任晚……”是祈雪年的声音,他在叫她。“师父……师父,我就快要完成和你的约定了,师父……”然而她伸手去捞,却摸到一场空,身体支撑不住,也从床沿滚落下来。“呃嗯——”任晚吃痛出声,触及到冰冷地面的时刻,浑身的疼痛被骤然抽离。太冷了,她劫后余生般长吸一口冷气。意识在缓慢回归。也不知过了多久,任晚才撑着手肘从地上爬起来。她倚着门扉,拢了件披风在身上,将门打开了。夜色正浓,纷扬落下的寒意落入任晚摊开的手掌心。原来是下雪了。即使是在很黑的夜里,簌簌下的雪也很亮。她走入雪中,多走了一段路,抬起头,细碎湿凉沾染她的脸,闭了眼,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感。“任晚?”任晚转头看去,一人身披大氅满身负雪。来者越走越近,是辛云追。他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一种沉稳的气质从他身上由内而外地透露出来。明明是那个同她在辛氏争斗的恣意少年,今日同一张脸,他却像换了个人。是了,他家里的变故有一半是她促成。想到这里,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你生病了?”却是辛云追率先开口。任晚有些迟钝地一愣,哦,她摸上自己的脸,额头上既有方才融的雪,也有她出的冷汗。她现在的脸色应该很难看。“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任晚转而问他。女子眼瞳澄澈湿润,遇了寒雪,却更柔和,整张脸因为冷气,偏偏变作如绯红桃花般娇妍。寒风吹动少年的心绪,他只微微动了下唇角,然而也没能笑出来,“这里,是我年少修行的地方。”“雪长老,也就是我师父。”任晚点点头,怪不得,辛云追有那样一身修为。任晚视线不知该放在何处,从前和辛云追见面就掐,这会儿倒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她得寻机走了。辛云追沉吟片刻还是想告诉她。“任晚,其实,我来这是因为,我从辛氏之内找到了……”“阿晚——”极为压抑情绪的一声传来。辛云追皱起了眉头。任晚也转过了头去。亓鸩身上所穿并非是任晚今日所见,他夜里大约是出去了。他面色阴沉,瞳色幽深如墨,一头墨发半束起披在身后,些许散落在他身前,上面沾染霜雪甚多,他整个人清冷得像幅画。然而,亓鸩却在走近时,绽开笑容来。“阿晚,外面很冷呢,怎么出来了?”他说着,丝毫不分半点视线给旁边的辛云追。“亓公子。”辛云追走到二人身边,见亓鸩一身残雪,冷冷开口:“这浮岚殿里阵法甚多,还是不要多走动得好。”“哦,原来是辛公子。”亓鸩这才恍觉有旁人在场,缓慢转过头,极为轻慢地与他对视。“若我记得不错,你的伤还没好吧,还是你多休息地好,不要无故出门来到别人住处。”他语气温和,却有十足的压迫之感。“你这样做,只会打扰到我和阿晚呢。”亓鸩把最后半句话咬得很实。辛云追冷下脸来,也不语,只是固执地承受着亓鸩释放的威压,不过片刻,脸上便有了难色。几人之间,只听得见四周雪落下的细微吹拂声。任晚只是感受到身周有关亓鸩的气息,但也看出了辛云追的异常之色。她把手放到了亓鸩手腕上,“我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亓鸩的视线和她的对上,先一步软下来,“好,我们回去。”“任晚。”辛云追声音有些发颤。然而任晚已经拽住了亓鸩,只顾往回赶,她只带着亓鸩停滞半步,并没有回头,“辛公子,外面太冷了,你回吧。”辛云追站立原地,等二人身形远去,才拿回了属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力。气血上涌,他就要倒下。还是及时赶来的凝华撑起了他,“云追,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来这里。”凝华也是从芳月那里得知,这二人被师父安排住在了这里。亓鸩他虽没交过手,但雪峰顶那日,他看得真切。何况,还有辛云追的事情在先。“师兄,多谢。”辛云追只是勉强地笑着道谢,只字不提悔改之意。凝华知他性子,无可奈何。辛云追见他不再多说教,松了口气。其实,今日他来,也是真的有事要和任晚说。他当初就觉得奇怪,他父亲那样的人,到底为何会对亓鸩的存在那样的忌惮,,面上又是那样的极度尊敬。,!而他在辛氏之内查那些陈年往事的时候,从父亲那儿,竟意外找出许多他留下的,辛氏内族的东珠。至于往来讯息,却遍寻不得。这就过分怪异了,有种刻意避嫌之意。辛氏和亓氏之间,大抵有些秘辛是他那位父亲一直隐瞒的。这些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任晚与亓鸩同行在雪夜里,并不敢去看他面色。她也没料到,今晚能碰见辛云追。何况,这样戏文里的片段,竟也发生在了她身上。不知不觉,任晚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当然,跟来的还有亓鸩。阴差阳错,亓鸩还是进了她的屋子。这会儿,任晚坐在自己的床边,亓鸩就坐在她身侧。他不说话,就这样幽怨盯着她,任晚拢了拢耳旁的发,有些莫名的心虚。“咳咳,”秉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理,任晚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刚才是突然醒了,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她用余光去瞥他。他没变化,还是张怨脸。任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有种在辩驳的感觉,“你怎么就,这样……”“这样小心眼,偏执?”亓鸩反问她。正当任晚哑口无言之时,他瞳眸转动,俯身向她靠近,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处。他的声音牵动起任晚的脖颈一起跟着颤动,这样传到她的耳朵里,甚至好像比附耳于她,来得更近。“阿晚,我前世此生,什么都没有,你要叫我松手。怎么能够呢?”他这话若要叫别人说,实在是矫情,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任晚却意外地觉得贴切。说到底,亓鸩的不安没有错,他是这样一个敏锐的人。倒不是说任晚真的对辛云追有什么想法。他们两人虽然一同重生,但到底之间隔了那么多东西。还有今晚,她忽然起的心绞,忽然有反应的印记,包括她师父的死,这些背后或许都有不寻常的东西,都还需要她去查清。她对他情谊不假,若要让任晚现在将满心爱意付诸,她做不到。于是,任晚将手放到了他的背上,算作抚慰,“关于辛云追,我们当初离开云莱,其实那里的所有就算终结了。这一点,你当知道。”任晚想了想,又至心地说道:“亓鸩,我大抵不太会爱人,更不会爱上别人。”亓鸩说不清自己听见这句话是什么感受,有时候,他们两人,若要论理智,总是任晚占据高峰的。:()小毒物驯服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