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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众学童散去,见到雍和璧走来,苏小昭一边收拾书篓,一边打着招呼。
“雍公子,你怎么来了?”
看着一脸自然的苏小昭,雍和璧不由怀疑起自己是否太过大惊小怪,毕竟许多名士的行事方式,都可能迥异于常人。顿了顿,他说:“苏先生,方才那个木筒,可否借我一看。”
“自然可以。”
苏小昭将放入书篓的东西又摆出来,拿过火石,又要开始敲——
“……我有火折子。”雍和璧从袖间取出竹筒,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便燃了起来。
苏姑娘收回火石,有些失落,明明火石“啪嗒啪嗒”的声响很好听……
过了一会儿,雍和璧将木筒还给她,温声说:“果然是精巧之物,苏先生授课,实在是别有风趣。”
“不过,”他微蹙起眉,“这些知识,他们学来大概也是无用的吧?寻常人家,或许不会理解先生的授课。”
不是质疑问难,仅是担忧她作为一名私塾夫子,所教的东西,不会被镇上的人接受。
苏小昭将木筒收起,将书篓交给走上前的影六,闻言只说:“多谢雍公子劝告,可是在我看来,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所以,就算不为人所称道,我也只会教我想教的东西,这是我苏度娘唯一的原则。”
影六借着擦汗的动作扶了扶额头。
小疯子的原则,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雍和璧看定她一瞬,然后说:“如果我想聘请苏先生到南麓书院呢?”
见她抬眸讶异看来,雍和璧说:“苏先生的学识,在这镇子里只会被埋没,若是你愿意到南麓学院授课,一定可以崭露头角,大扬其道。”
屁!她要是去就露馅了!
她还能把自己掰成两个,一个当授课的苏度娘,一个当听课的苏三小姐不成?
她睫毛一垂,说:“雍公子高看了,南麓书院是南宛国最好的书院,更是世家贵胄荟集之地,我一介平民女子,年龄资质又尚浅,恐怕无法担此重任。更何况,我的追求并不在此……所以,雍公子的好意,度娘心领了。”
见她态度坚决,雍和璧沉吟了一下,不想就此放弃,故提议道:“路途遥远,在下愿送苏先生一程,请苏先生上辇。恰好,我还有些困惑,也想向苏先生请教。”
苏小昭一摆手:“乘车辇就免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走路。不过,若是雍公子愿意,不如和我一同走回去,路上慢慢相谈?”与其坐马车,还不如蹬她的滑板车来得凉爽。
“也好。”雍和璧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
在她面前,他不想显得自己迂腐。
……
一行三人,沿着长长的溪流往山庄上走去。
出了镇子后,一路鸟语花香,吹面不寒杨柳风,甚是惬意。
“你看,这样走路,不是比坐在四面都是壁的车辇里,来得更自在吗?”苏小昭说。
雍和璧转眸看她,淡淡说:“走路有走路的意趣,可乘辇也有乘辇的舒适与便捷。”
苏小昭回望道:“盆里花,笼中鸟,自然会更为娇艳安逸,可终究少了几分生机与天趣。说不上哪个更好或更坏,只是人各有志,我愿意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也愿意承担起自己的选择引起的负担。就好像,公子为了所背负的东西,愿意主动放弃人生的许多乐趣一样,不是吗?”
在雍和璧微怔时,苏小昭扬起睫毛,眸光清清透透,像是能洞穿他所有的想法:“所以公子大可不必一再相劝。家师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胸无大志,此生也只想游于山水之间。”
静默了一瞬,雍和璧摇了摇头,终于说:“是我强人所难了,请苏先生见谅。”
苏小昭也笑起,说:“其实,虽然道不同,我与公子还是能成为友人的,只是不知公子愿意与否?”
“求之不得。”雍和璧说。
“既是友人,公子也不用再唤我‘苏先生’了。”苏小昭眨了眨眼,说:“实话说,我一直听不习惯,何况公子年长我四岁,每次听来都觉得有点儿别扭。”
少顷,雍和璧忽而极淡一笑,说:“所以你一直谨言慎行,咬文嚼字,就是因为我们唤了你苏先生吗?”
“诶?”苏小昭难得一愣。
雍和璧转开脸,脸上笑意却不减:“方才,在学馆里,我看见姑娘似乎不喜欢文绉绉的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