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第十四:第二夜?阎罗镇(下)
云雀面沉沉地一压纤细的眉毛:“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
男人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再是吃惊地张了张嘴,面门轮廓缓缓地抻拉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不应该啊。”
“我是五钱,”他指了指自己的耳边,火红的细线牵拉着方孔的铜钱交织出菱形的纹路,“你应该能瞬杀我,这才对嘛。”
云雀头一次感觉到了恼火和愤怒,恣肆贲发的戾气穿刺出了女孩剧烈扩张、收缩、再扩张的肺腑,烫出了千百个焦曲的孔洞来:
怎么会?
我怎么会让鱼镜花失控?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感知不到对方的袭击?
如果不是薄燐、如果不是薄燐肯舍身救她、如果不是薄燐在千钧一发之际做了最正确的应对……
——她要么被自己的鱼镜花万箭穿心,要么被从后而来的元磁轮一刀枭首了吧?
怎么会?
云雀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基础土崩瓦解,脑子里浩如烟海的偃师知识都褪成了索然无味的教条:
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我真的是九钱偃师,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也许这串清嘉孔方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失忆前的自己只是个无耻的窃贼,失忆后的自己却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有几分自由、有几分任性、有几分骄傲的本钱——
——其实都是她的幻想,她自己只是那个在大山里,裹着小脚的疯子罢了。
薄燐啧了一声,反手伸过去,猝然拽住了云雀的衣襟,回头凑了上去。
咣!
云雀捂住被撞疼的额头,薄燐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侧过脸去:“原来是‘红云仙人’,久仰大名。”
“啊,”红云缓慢地露出困惑的表情,“你认识我?”
“大凉州大名鼎鼎的五钱偃师,出身北冥岛上的七恶道观,凭借步法‘魑魅魍魉’风驰电掣,传闻能月下千里追斩方师头颅,场面如恶鬼索命无异。”鹤阿爹爪下一点掉漆的栏杆,收拢的翅羽仿佛赛雪的月光饱蘸了淋漓的松烟墨,“估计是吃了芹菜,张口便称自己修的是上上品的‘盗命道’,只趁月黑风高抢人性命身家。每每出动,一身白袍便被人血悉数染红……”
云雀小声插嘴杠道:“这本就是红袍呀。”
鹤阿爹的长喙一戳云雀的脑壳:“废话!都是民间传闻而已啦,走哪儿都穿着人血长袍不熏得慌?”
“江湖人本来称他为‘弑命盗’,但是手上人命一多,名气也就玄乎起来了,也不知道谁给他封了个‘红云仙人’。”鹤阿爹眯了眯眼睛,两绺修长的耳簇羽飘摇在流风里,“有些人修道一生也没被人称过一句‘仙人’,反倒是被这种鸡鸣狗盗之徒登了世人口中的仙班,你说可不可笑?”
“这位道长,”红云仙人见一只鹤张嘴说话也不惊讶,慢慢吞吞地笑深了嘴角的纹路,“背后语人是非,是否坏了道家的清规戒律?”
“啊?”鹤阿爹直接迷惑,“本道长不是在你面前大声议论的吗?”
红云仙人懒散眯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自从他归于“悍将”旗下以来,已经很少听见如此放肆的声音了:
“的确,有理……”
他的唇齿在磨上“有”的时候,暗涌的流风陡然变了一个角度,懒散的声带拉扯到“理”时,凌厉锐进的杀意已经掀开了鹤阿爹覆在脖颈上的鸟羽——飞旋的金轮猝然飙射近前,连勾的齿轮边缘削向了鹤阿爹的喉管!
德充符?阳仪?兑字沼!
太极八卦阵在凌空怦然绽开,仿佛一幅飒然平展开去的画卷,杀势无匹的金轮硬生生地顿了一下!
残雪垂枝掠起一道惶急的惊电,刀锋将微醺的晚风撕出了风雪苍严的咆哮,薄燐趁着金轮离开红云仙人之际,一刀直劈红云仙人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