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沉雪似乎也捅穿了活蛊罐的心窝,高大臃肿的怪物颤栗着瑟缩起来,喉咙里滚涌着一连串支离又痛苦的音节,地面上溅开了一大滩漆黑的血液,袅袅腾起了腐蚀性的白烟。
活蛊罐是怪物,他连流人血的资格都没有。怪物瑟缩在冰冷的地牢里,眼尾两边挂着滚烫而破碎的眼泪。
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吹彻长川的凉风:“痴护法,你这又是何苦?”
活蛊罐的哭声像是被断水快刀一气斩断,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眸光像是两簇冷寂又黯淡的火焰。
黑暗里逐次浮出了一头银白色的龙首,那是老人拄着的拐杖,粗砺而侵削的指骨上依稀戴着一环白玉扳指。来人像是暗中催生而出的鬼魅,又像是落在长城上的最后一道余晖,神秘、沧桑、渊渟岳峙。
活蛊罐简短地喝道:“滚!”
小春门将活蛊罐押运回沁园春总部的当夜,沁园春迎来了一批神秘而凶悍的劲敌,小春门护山弟子死伤过半,小掌门“九尾火狐”狐麗不知所踪。他们强行打开了封印活蛊罐的金钟,剖开了他的大肚,将藏匿其中的金钩人尸身就地炼化,违逆天伦地律,拧转生死阴阳,将金钩人死而复生。
活蛊罐见到金钩人的那一刻,的确是惊喜交加的。虽然他深知这些人动用的力量超出了云秦历来方偃巨擘所知范畴,虽然他深知复活金钩人也绝非善心之举,其后必要付出惨重代价,虽然——管他娘的什么虽然,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再见到小云珈更重要的呢?
但是……
……小云珈,是要吃人。
小云珈维持这个肉身,是需要不断地吃人的。吃十具不够,吃百具也不够,他只要活着一天,就得吃人。
“不行。”活蛊罐心里恍惚地想,“不行。太痛苦了,太难看了。”
——他们是怪物,是像怪物的人,而不是像人的怪物。
小云珈这一生本就过得畸形、痛苦、饱受折磨,何必要用这等肮脏的方式苟延残喘呢?
于是他放出了一只毒虫,这只虫爬过水槽、阴沟、防火道,顺着活蛊罐浩荡绵长的神识一路前飞,出现在了“天下驿”的暗桩面前。
“也是,”暗中的来人笑了笑,浑然不在意活蛊罐的敌意,“活人不一定比死人更快乐,癫护法的结局,对他来说倒也是种解脱。”
活蛊罐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阵,呛咳出更多的稠重的黑血,愤怒的南苗语吼得地牢都在震动:
“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评判他!你这个、暗中藏着的、厕鼠!!!”
“他如今结局,全是拜你所赐!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名门正派,不过是衣冠齐整的腌臜秽物——!!!”
活蛊罐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的双手被九条锁链拷住,无法护住自己的喉咙。来人枯枝般的手指探进了他的喉间,像是烙铁探入奶糕,脸上的笑容和蔼又慈祥:
“来,再生气些,再生气些,‘碧血丹心’才能结得更好……”
“闻夤那厮还真是在你身体里给我留了份大礼……闻家剑圣历来都只长四肢不长脑子,这一代倒真出现了个心机深沉的人物。”
陆梨衿醒来时,先是迷迷糊糊地盯着帐顶发了一阵呆,随即被房外闻战的吼声吓得彻底清醒了:“苏锦萝你是狗吗!!!咬我做什么!!”
苏小将军的声音随即传来,女孩子还顶着点儿哭腔:“我就是狗!怎样!不服比划比划!”
闻战以更大音量吼了回去:“苏锦萝你他娘的不可理喻!!!”
旋即传来了短兵交接的金属狂响,看来两个人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然后闻战匪夷所思地问:
“干,你怎么……”
苏小将军压着哭腔回喊:“跟这帕子主人过去!她不是狗!我才不要你送我去塞北!谁稀罕!”
闻战莫名其妙,闻二少爷声音里透着单纯的迷惑:“啊?啥?你在叭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