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目光有如实质,即使在黑暗里,依然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狂热,庄玠有时感觉到了,就会卷起被子翻个身,用沉默抗议。蒋危不止一次地想扯开那道帘子,直接跳到对面床上去,把他连人带被子裹在怀里,使劲亲一通,但最终也只是想想。庄玠很抗拒任何接触,吃饭洗漱一定要自己来,去洗手间的时候从不要蒋危扶,衣服也只穿方便更换的衬衣,一只手就能脱。朋友从海南寄来一箱鲜荔枝,东西送到的时候,庄玠正在床上玩游戏。蒋危对他沉迷2048十分不理解,有一次医生来例行查房,庄玠还没结束,蒋危忍不住问了一句,推方块有什么好玩的,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个益智小游戏。蒋危差点脱口而出,你觉得我的智商不配玩?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庄玠只是平静地说了一个陈述句,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如果他这么问了,才是真的蠢,被一个陈述句反证没脑子。负责检查的医生很克制地笑了一下。蒋危有些恼怒地看向庄玠,庄玠也看着他,眼里藏一丝很淡的笑,甚至有种愚弄的意味,蒋危觉得奇怪,自己本来应该生气的,但一看到庄玠笑了,竟然感觉这种滋味很不错。他从善如流地坐下来,笑着拿了两颗荔枝,剥掉皮给庄玠递过去。庄玠不着痕迹地把头一偏,淡色的唇抿起来。“吃一个,从海南专机空运过来,专门巴结你的。”蒋危依然把荔枝举在他嘴边,很耐心地哄,这神态如果被他手底下那些兵看到,一定会觉得他们首长疯了。庄玠仍然不领情,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被催得烦了,索性把荔枝拿过来,直接掰开西米露的嘴塞进去,西米露高兴坏了。蒋危狠狠地被下了面子,也真心实意地难过了一把。庄玠喜欢吃荔枝,这东西不是冬季时令水果,部队里每年会给级别高的干部专供几箱,上高中的时候,蒋危每天上学走都给兜里揣两个。放学课后,教室里人都走了,蒋危就把陪读的保镖支出去,抱着作业本跑到庄玠旁边,央他帮自己写作业。庄玠抿着嘴,眉毛皱起来,有点小不情愿地翻开本子,拿笔写写划划,落笔很重,一看就憋着不痛快。蒋危赶紧剥个荔枝,给他孝敬到嘴边,然后再抽一个英语本推过去。庄玠显然不是以前那个一颗荔枝就能哄好的小孩了,蒋危沉默了很久,独自抱着那箱荔枝到外面隔间,一颗一颗剥掉皮,装到饭盒里,找了个小护士帮他送进去。尽管大多数时候得不到好脸色,蒋危仍然乐此不疲,凑在病床边忙前忙后,恨不得将出院时间一拖再拖,拖到庄玠离不开他的照顾。可惜好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半个月后,专案组那边有了新进展。“老余交代了一个地址。”偌大的会议厅,电子屏上的地图不断放大,最后锁定点坐标,“在北疆的中俄边境,当地一个少数民族村子,黎宗平一直藏身在那,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从507所窃取的数据资料都存放在里面。”蒋危匆匆开车赶到司令部,还是迟了五分钟,到时才发现,几个经常上新闻的大领导都来了,会场一片肃穆。专案组汇报工作的代表拿着遥控笔,一边翻页一边念报告:“专案组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在北京到新疆的陆空道路布控搜捕,目前没有在近京几个省发现黎宗平的踪迹。”蒋危坐在长会议桌尾,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一张桌子上他军衔最低,本来不该说话,没想到顶头大首长点了他的名字:“小蒋,这个事得尽快办。”蒋危坐正了一些,整了整衣服,“您说,怎么办。”“黎宗平能建立起一个四级实验室,很有可能得到了其他国家和组织的帮助,作为交换,他必然会出让手里的研究数据,做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领导两手搭在膝上,沉声说,“我的意见是,派出武装力量直接去边境,联合警力,务必销毁数据,把嫌犯捉拿归案。”蒋危没说话,他爹蒋怀志隔着五个座位,端起茶杯咳了一声,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我调离雪鹰大队已经三年了,但临走时的诺言绝不会忘,国家需要我们,若有战,召必回。”蒋危终于站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首长放心,我们大队一定完成任务。”从专案组开会回来,蒋危再不情愿,还是去给庄玠办了出院手续。庄玠对他突然肯放自己出院表现得很平静,什么也没说,拿到手续单就开始收拾行李。他带到医院的东西不多,只有两本书,几件衣服,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