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没说话。
何止是熟悉。
族姐沈晴谙当年拜入蓬山第七阁,学的第一道名肴,就是这道‘湖上初晴后雨’。
那年沈晴谙反反复复练了一遍又一遍,做出来的鱼汤能填满一条小溪,没处解决,就送给亲朋好友吃。
沈如晚和沈晴谙关系最好,每天早也是鱼汤,午也是鱼汤,到了晚上,还是鱼汤,一天三顿,偶尔再加个夜宵,吃到她往后一进饭堂就要绕着鱼汤走。
十数年一弹指。
她已有十来年没有喝过这道鲢鱼汤了。
沈如晚怔怔地坐在那里,千头万绪都涌上心头,十年前让她心力交瘁,可十年的折磨一旦成了习惯,便仿佛也苍白了起来。
除了忡怔和疲倦,只剩惨白。
沈晴谙后来就死在她剑下。
她亲手杀了她曾经最好的朋友、或远或近的所有族亲,和她曾经最憧憬仰慕的师兄。
她从不后悔。
沈如晚向来冷心冷肺,所有她认为应该做的事,她绝不后悔。
可偶尔,她也会想起从前。
那些被淹没在岁月里的小事,那些微小的不能更琐碎的细节,虚假又真切的快乐,还有那些包裹着谎言的温柔。
“很好喝。”她说。
曲不询微怔,挑眉,略带惊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直白地夸奖。
沈如晚把空碗筷推给他。
“很好喝。”她重复,“就是‘湖上初晴后雨’的味道,你的手艺很不错。”
她侧着脸,心不在焉地看着曲不询拿着她用过的碗筷,解决那剩下的半盆鱼汤。
时过正午,三两朵乌云飘到上空,湖上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曲不询还端着碗筷,碗里小半条鱼还没吃完。
他安安稳稳地坐在船头,动也没动一下。
修仙者本来就不需要避雨。
但沈如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伸手从船篷里取出那把从章清昱那里拿来的油纸伞,轻轻推开,伞面微晃,支在两人正中,不偏不倚盖住她和曲不询。
曲不询挑眉看她。
沈如晚只是凝视湖面水花涟漪一朵又一朵。
“你请我尝了‘湖上初晴后雨’,”她说,“我就请你看一场湖上初晴后雨吧。”
风卷莲动船(十一)
章家的正堂里空空荡荡,只有沈如晚一个人坐在客座上。
偏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一开始还极力压低嗓门,到后来情绪上头,再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吵得不可开交。
从沈如晚和曲不询下了船,带着那片坚硬巨大、绝非寻常鱼类身上拔下的鳞片回到章家,告知章家父子鲢鱼妖出现的原因后,这对父子就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不得不匆匆去偏厅商量。
这一商量,就吵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