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分明是陛下暗示我们与崔家结亲,好加大对瑶林书院里的民间学子的提拔力度,既然如此,四娘怎么可能会是康王的人呢?”卫夫人震惊道。
卫相面色沉沉:“陛下让我们与崔家结亲,看重的是瑶林书院,又不是四娘其人。他想在瑶林书院上做文章,有千百种方法,只不过是我恰好提了崔家,他才顺水推舟地促成。而我为什么会提起崔家?自然是因为你先提起。但是你想想,四娘入京三年,名声是日渐累积,又非一夜鹊起,怎么偏偏在你给三郎挑婚事的时候,开始频频听人提到?”
卫夫人眉头纠起。
“你是赴的别人家的宴,别人设宴,自然是想推销自己家族里的小娘子,其他宾客都是陪衬。若是懂事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其他适龄娘子?”
百密一疏,有些事情,竟然现在才后知后觉。
“若是康王有意撮合,为什么要撮合我们两家?”卫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想在卫家安插人手,也不必……直接嫁个人过来吧!而且若如你所说,四娘是替康王办事,而崔公却对此毫不知情?她一个女儿家,怎么敢独自揽下这样大的差事!”
卫相沉声:“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有些地方似乎并不合理,还需细查。但无论如何,康王在卫家安插了人毋庸置疑,必须得把此人找出来。”
卫夫人捂住胸口:“若真是四娘,你觉得三郎他知道吗?”
窗外风声阵阵,吹得廊下灯笼来回摇晃。浅黄色的光影被揉碎在寒气里,偶有下人穿行而过,掠起一条长长的暗影。
卫相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加上今晚儿子的态度,他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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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卫相同意与康王见面,密谈要事。
见面地点依旧定在了上次崔令宜被胁迫过去的小院,只是这一次守卫更加戒严,康王也不在屋里喝茶了,而是亲自立在门庭中等候卫相的到来。
这天是休沐日,卫相一身暗青色长袍,负手入了院中。见到康王,刚抬起手,便被康王打断。
“卫相不必多礼,今日只不过是闲聊,无需那么多规矩。”
卫相笑笑,放下双手,拢于袖中:“殿下客气了。”
二人入了里屋,关上门窗,隔绝寒气,温暖怡人。屋里放了几盆盆栽的矮梅,梅香与茶香混在一处,便不显得屋中燥闷,反倒有些清新起来。
卫相在案前坐下,道:“殿下好兴致,这几盆梅花的式样,好像不常在京中见到。”
康王挽袖斟茶:“卫相慧眼,这几盆梅花乃是从两千里外的均州运来,均州与京城水土不同,需得人小心呵护。别看它个头比京城里的梅花小,但花期却长得多,颜色也更丰富。”
卫相:“多谢殿下,今日叫老臣开了眼。”
“若是卫相喜欢,我便让人送到府上。”
“那倒不必了,老臣家中虽也养花,但养得并不精细,像这种需要仔细呵护的花,还是不要放到老臣家糟蹋了。”
康王笑道:“花匠也一并送到您府上。”
“既然这梅花殿下喜欢,花匠又得殿下的赏识,老臣还是不夺人所爱了。”卫相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感慨道,“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多爱吟咏梅花,赞其不畏霜雪之姿,感其傲骨凌霜品性,没想到这般顽强的花种,如今还有需要养在盆中、专人呵护的一天。”
康王:“顽强不过是世人赋予它的特征,但梅花自己未必愿意生活在苦寒之地,否则,它为何会向阳而生,而不是活在阴暗角落里呢?”
卫相:“殿下说的有理,只是这梅株远离故土,万一哪日养护它的花匠出了事,它无法自保,那该如何是好?”
康王:“我的府上又不止一个花匠。”
二人对视片刻,卫相抚案朗笑:“殿下说的是,是老臣狭隘了。”
“以前不了解卫相,今日一叙,才发觉卫相是个平易近人之人。不像您家那位三郎,防我如防狼。”康王微笑,“诚然,是我心急了些,冒昧了些,但今日卫相愿意前来,还是令我心怀甚慰。”
“殿下不该拿三郎的夫人开玩笑。”卫相道,“二人虽成亲未久,但感情甚笃。从枕边人下手,殿下这事,做得委实不光彩。”
康王:“卫相教训的是,此事是我有错在先,我愿补偿卫相。”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薄笺,“不知这些,可能让卫相感受到我赔礼的诚意?”
卫相展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道:“老臣府上,并不缺这些。说句难听的,老臣活了大半辈子,低处也待过,高处也待过,万贯家财、无尽权势,在老臣看来,都如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