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案室地上横七竖八歪着几个理正和主簿,有人已经打起了呼噜,薛怀民没敢离开,最早的时候一直在监督大家,此时却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的一只脚搁在理正的大腿上,脑袋磕着别人肩膀,嘴角涎水直流。
顾九溟默了默,轻轻走了出去,疾风也在外头打盹儿,见他出来,慌忙醒了,顾九溟道:“你守在这里,等他们都醒了,就叫他们回吧,明日放他们休沐。”
“是。”
他也走回后殿的寝室,本已进了屋,却又转身出来,往后院方向走去。
那里有颗杜仲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只石凳,一个男子背对着坐在凳上,边上一人似在同他说话。
那人见他来了慌忙拱手见礼:“世子。”
坐着的男子也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雀跃,“你来啦。”
顾九溟没搭腔,在他对面坐下,问向一旁站着的人:“怎么样了,”没等那人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石桌上的酒盏,无奈道:“他的身子能饮酒吗。”
江楚杰生怕他把酒壶收走,护犊子般赶紧用宽袖圈住,“翁医工说了,少量小酌不碍事的。”
翁达低眉含笑,“世子无需担忧,江大少爷体内的余毒与酒并不相冲,他肋下三寸的刀伤也愈合得很好,不出十日,就能解开纱布了。”
江楚杰听完神色得意,对着顾九溟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看吧,我说了没事。
顾九溟觉得好笑,这对兄妹的表情如出一辙。
江楚杰的眼型狭长优美,眼底泛着桃花。
而她的眼尾却微微上扬,带着些天然的风情。
若是刻意忽略掉她眼底那些时不时闪现的倔强。
兄妹二人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表演欲极强的样子,简直神似。
翁达收起药箱,对着二人行礼,“世子,大少爷,小的先退下了,明日一早再来诊脉。”
见他走了,顾九溟拿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江楚杰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今夜有人陪我喝酒,幸哉,幸哉。”
夜色融融,月朗星稀。
江楚杰说的多,喝的少,顾九溟相反,越喝越沉默。
“不对啊,”江楚杰把酒杯一顿,“为何我听疾风唤你公子,那翁医工又唤你世子。。。。。。”他眼神怪异,“难道,”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你还没原谅恭亲王。。。。。。”
顾九溟一言不发,浑身气息冰寒,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江楚杰见状赶紧转了话题,“啧啧,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能同你一起畅饮一番。。。。。。对了,你还记得肖誉那小子吗?”
怎么不记得,顾九溟眉眼微动,他离京前,就只有江楚杰和肖誉这两个点头之交,或许,他们的感情比点头之交好一些,毕竟他们三人经常在学堂后头的墙角下偶遇,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坛子酒。
江楚杰已经自顾自说下去,“哎,你是不知道他呀,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自从去岁定了婚约,就再也不肯出来喝酒了,不管我怎么威胁,他都是一句话:‘未婚夫人说了,要他洁身自好。’,你说气不气人。”
“哦?”顾九溟眸底闪过疑惑,“是哪家的小姐。”
江楚杰见他感兴趣,倒豆子般滔滔不绝地说:“好像是翰林龚学士家的小姐,你猜怎么着,”他故作神秘挤出几个字,“他俩是自己好上的。”
“那位龚小姐上街买布,被人短了斤两,还反咬了一口,她羞愧难当,冲到路上去请人评理,正好遇上了肖誉这小子,替她说了句公道话。”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相熟了,听说私下里见了不少次。”
“后来那龚学士要给女儿说亲了,龚小姐就狠下心要和肖誉断了往来,肖誉表面答应了,背后把那几家上龚家说亲的人都给搅黄了。”
“那龚家觉得不对,一查就把他查出来了,揪着他脖子上了肖府,”他眼神促狭,“你知道那个龚学士的臭脾气,软硬不吃,非要肖家给个说法。”
“肖誉就说,没人娶就我来娶。但你知道咱们大晋向来忌讳文武官员联姻,那龚学士死活不肯,结果回了府,那龚小姐也开始绝食。”
“一来二去的两家松了口,龚学士提出一个要求,除非肖誉肯走仕途,他就同意嫁女。”
“但你知道,肖大将军只有肖誉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是个武学奇才,这样一来,不就断送了我们大晋朝武将的后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