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一个阉宦。
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没有别的地方去,唯有这一条路。
他说:“我必须有个出身。”
“孤掌难鸣,我必须强大起来。”不然什么都只是空说。
听得沈星心里难受,她难以想象,前世裴玄素险些伤溃病死在蚕室,哥哥也死了,他带着一道刻骨铭心的疤痕,孤零零来到这里,是怎么样的一种处境和心情。
她第一次走进裴玄素的过去,接触他曾经的内心。
那个记忆中让她觉得咄咄逼人,有时候眉目可憎的权宦男人,有着这些可怜的过去。
沈星用力甩甩头,上辈子的他若知道,必然会嗤之以鼻,高傲如裴玄素,他不需别人的可怜。谁可怜他,他会让你全家都可怜。
沈星压下那些胡思乱想,她抿唇,小声对眼前这个裴玄素说:“等以后……”等把他想做的事情都结束,“你可以脱离这里,到别的地方去,过正常的日子。”
她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他。
裴玄素有些怔忪,良久,他苦笑,轻声说:“但愿有这一天吧。”
……
只不过,终于还是有高兴的事情发生了!
裴玄素沈星进房没多久,外面一阵很快的脚步声,孙传廷,邓呈讳、冯维三个人。
这三个贴身心腹,侥幸未曾被波及,奔波好几百里路赶往东都。
裴玄素早已独当一面,他当然也有心腹,绝大部分树倒猢狲散,这三名心腹和护卫不离不弃,甚至已找上赵关山的门,想进宫追随裴玄素。
猝见心腹部下,刚才赵关山打底,裴玄素已经大概猜到有谁了,但真正见面,依然激动得难以自抑。
“主子!”
“大人!”
“大人,大人——”
两个中青汉子和年轻人,为首一个很年轻和裴玄素差不多,当场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稀里哗啦,泣不成声。
裴玄素也眼眶发热,再见面,冯维等人风尘仆仆胡子头发都顾不上打理,裴玄素却不再是那个军政一把抓的自持若素气度胸襟的年轻刺史。
他瘦削很多,让他的丹凤眼显得凌厉不少,眉目面庞有种挥之不去的砭骨冷恨,整个人一下子沉寂下去了。
让人痛哭失声。
裴玄素仰头,忍住了泪意,他俯身一一把人扶起来,“好,很好,都起来,都起来!”
各中种种重逢让人心热的言语拥抱不说,沈星也很替裴玄素高兴,这些都是裴玄素最开始的班底,跟着他风腥血雨都不改的心腹。
她正抿唇笑,未料裴玄素先转过来,给大家介绍她之前,他先笑了下和她说:“加上赵叔安排的人,正好十个,剩下几个位置,给你的人留着。”
赵关山给他安排的位置是个什长,是目前能给裴玄素安排的差不多算极限。
满编十五人,他惦记沈星,特地说了这话。
裴玄素神态气质皆有大有改变,眼神沉沉砭骨,唯独转身望向身后那个小姑娘时,露出一丝缓和的暖色,连声音都刻意放轻几分。
大家都好奇望向沈星。
沈星心跳却漏了一拍,她忍不住捏了下拳,“……嗯,好。”
裴玄素是个很敏锐细致的,他察觉到了,不禁问:“怎么了……?”
好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韩勃一把掀起门帘,挥手喝:“快!陛下口谕,即刻登船赶赴龙江。”
众人一噤。
……
当天中午之前,沈星并裴玄素一行随提督赵关山登上前往龙江的官船,以最快速度拔锚驶往龙江。
同时动身的,还有停靠在下关码头另一侧,隶属于左右龙武卫名下、听命两仪宫的官船。
登船纷踏的脚步声,沈星的心脏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