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进入东提辖司有小门,就在月亮门后面,沈星回头望了厢房一眼,她走了几步,过了小门,就在小门旁边的花坛坐下。
都是些普通低矮花木,一丛丛狗尾巴草从里头挤出来,她抽了一条狗尾巴草的草芯,蓬松的尾巴,一股新鲜的草木气息。
她一个人静静坐着,低头无意识绕着狗尾巴草的草茎,看着它们在她的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有些沉默,觉得悲凉,其实由于家变时年岁太小了,又大病一场,其实她对祖父和伯父他们已经没有记忆了,对祖上的辉煌更是没丝毫真切感,道听途说,只添了一点,她是故事里的人。
她从小就在永巷,有记忆就身处宫闱,更多真切的感受,就是她是个小心翼翼的小宫女。
那些祖父伯父的时光,距离她已经太远了。
家贫莫道曾祖贵。
她从来不把这些出身挂嘴皮子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她心里,她就是个永巷就小宫女。
祖父、伯父、魏国公府,更像是一个符号。
她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听这些外面认识她祖父和伯父们的人,说起他们。
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为她出生不久后、有记忆以来就已经发生了抄家夺爵感觉发在内心的难受。
为她的祖父、伯父们感到悲哀。
她忽然想起父亲,很多次,夜凉如水,他或偶尔闲暇端着小凳子坐在门槛后,或低头切肉菜淘米。
父亲无声下那种凉意侵体的沉默悲伤。
她又想起了前生的裴玄素,那个人,无怪疯了一样非得鞭尸掘坟。
都是一样的,亲身经历,没法像沈爹一样看得开的,很容易就会疯癫一般的恨意。
就好像蔺卓卿也一样。
她家、蔺家,和裴玄素家,都一样。
……
沈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刻意想起前生的裴玄素了。
但思绪如潮闸,开了口,就汩汩涌了出去。
前世种种,还很鲜明的,历历在目。
有个问题,由于先前的磨合和初初恋爱,她没再去想,但此刻感情早已经稳定了。
一日一日的甜蜜,她禁不住又想了起来。
想起上辈子裴玄素浓艳的眉眼,阴柔摄人的轮廓的眼神,气势迫人,如火如荼,衮衮艳红披风和身影。
偏阴沉冷漠,喜怒无常,相当骇人。
现在回忆,他权势滔天,种种手段恨戾的让人发指是真的。
或许他在很多人眼中都不是好人。
坏透芯的权宦。
但这辈子沈星经历过,一路陪着这辈子的裴玄素种种,她抱膝。
沈星现在才知道,他是真的苦。
比黄连胆汁都要苦的一生。
——他父母,还有义父赵关山,上辈子被挫骨扬灰了,高子文那些明太子留下的人做的。那时候他失去帝皇权位和大义,一度被重重压制。
她还记得当日,姐夫皱眉,但高子文等人说刺激裴玄素,也合该这么做。
不做也做了。
这些明德帝留下来的心腹老人,姐夫一向都很尊重礼让,不做也做了,最后只得让他们下去。
姐夫其实不赞同的,书房的灯亮了半夜。
那时候,姐夫很好。
其实姐夫一直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