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银白皎洁,他靠站在郊道底下丘壑内凹的大石壁上,双手抱着剑,人是打起精神神色如常的,但短短两三天时间,他俊朗面庞有种瘦一大圈的感觉。
人世间,事难两全,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昨夜徐妙仪母子从玉岭小庄上马车出发的时候,他亲自去送的。人不敢出现,暗地里送,私下千叮咛万嘱咐底下人千万要小心缓行,万万不要快走,徐妙仪稍有不舒服就要马上停下来休息,一到了上义庄切记立即让徐妙仪服用安神昏睡的药物确保她不会被营救行动受惊云云。
他还特地私下去寻了张蘅功常尚峰等实际负责上义庄那边的人手,再三拜托。
但不管他暗自做得更多,远远看着脸色苍白泛着青紫色的徐妙仪在儿子的搀扶跟随下慢慢小心登上马车的时候,他也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
说到整个人像被劈成两半一样,除了先前的沈星之外,楚淳风也算一个。
他不吭声,忙碌指挥领导一如既往,但情绪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高子文郑密等人心知肚明,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也没什么什么好说的。
反倒是秦岑这次也跟出来,武将出身,他反倒很能体会到楚淳风这种情感。
秦岑走过来,和楚淳风随意低声聊了两句,两人并排靠着看了一下月光和夜色,最后秦岑站直,拍了拍楚淳风的肩膀,走开了。
其实与秦岑和司马南等人而言,他们叹息之余,倒是觉得挺好的。将来的主子仁厚重情,对底下人来说,是能让人心里头安稳的大好事来着。
整个郊道的埋伏圈,氛围渐渐收紧了,因为他们方才已经接讯,沈星调集人手辎重完成,装车完毕,已经正在快马往玉岭方向疾驰而来。
减去信鸽飞翔时间,预计还有三个多时辰,就要到了。
楚淳风高子文郑密秦岑等人看过信报之后,立即就分各队传信下去了。
楚淳风也用力甩了甩头,强行收敛心神,明太子固然知晓他情绪起伏,但他要来,明太子也不疑他,将这件事情全权交到他和高子文几人的手上了。
楚淳风负责整个计划的。
明太子对别人再怎么不好,待他确实极好,就冲着这份信任和这份情,楚淳风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就要尽一切努力做成了这件事再说。
今晚风很大,郊道有种黄尘和草木干枯的味道,夜色里,楚淳风传令下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起身。
然而郊道伏击圈情绪紧绷一触即发的一百余人此刻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出现了大变故!
并且不是一个!
从上以下,都已经准备就绪,不管楚淳风心里怎么想的,此刻他收敛心绪,长靴无声轻踩,他亲自把所有人和部署的弓。弩火。药引线等都亲自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一丝的纰漏。
这件事情,对明太子和整个圣山海阵营都极其重要!
第一个目的落空了,他知道。
但接下来还有第二、第三个目的。
不容有失的。
楚淳风在郊道最远的草丛边站定,和高子文郑密秦岑等人肃容商量了几句,谁知这个时候,扑簌簌的飞鸽振翅,率先带来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
楚淳风一看这只鸽子,当即皱了皱眉,最上等的信鸽存量不多,不少先前都飞往各地,出来之前约定好,非重大变故消息不出的。
他急忙举手,鸽子嗅到特制香囊味道,盘旋立即飞下落在他的手臂。
楚淳风急忙抽出信筒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脸色登时大变:“不好了,裴玄素率大批人手出东都城!追上沈星,他们转道了,往西南方向去了!”
似乎是不打算走玉岭大豁口了!
高子文等人脸色也是陡然大变。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后方玉岭大豁口的方向,除了信鸽之外,接连飞驰进了几匹快马报讯,竟直接狂奔道假郊道的方向!
——要知道为了不暴露郊道伏击,正常情况是不可能驰马往这个方向来了!
这来人竟是张蘅功常尚峰上义庄那边的负责人遣过来了。
一路飞马狂冲,都已经顾不上了,一直冲到距离伏击点大约半里左右才连爬带滚翻身跳下马,把马往草丛一推,狂冲往楚淳风高子文等人所在方位,被紧急带到了楚淳风高子文等人面前。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淳风高子文等人脸色沉沉急忙掉头往这边快步迎上。
来人是张蘅功的亲侄张允,简直的目眦尽裂:“不好了!上义庄那边出事了——”
不,应该是说,在他们终于缓慢行车即将抵达上义庄之际,出大事了。
张允恨道:“徐王妃装心梗痛昏迷!徐家的人在路边客店水缸下药!迷倒了咱们大半的人,她带着徐家人和我们的大战,最终突破重围,已经离开!正直冲玉岭大豁口方向快速返回东都,她还携了小世子。”
正是因为小世子,张蘅功是最快勉强清醒的,却因为忌讳小世子的安危,投鼠忌器,最终被徐延重箭贯穿肩膀,让徐妙仪得以带人成功冲出包围圈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