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喘息着,用大拇指摸索她的唇和今夜红肿的眼睛片刻,良久,才放手,“我们要进城了。”
沈星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一刹有些哽咽,仰头望着身边的男人,她的爱人,她不禁紧紧抓住他的手,裴玄素立即反手和她十指紧扣。
沈星眼睛还有方才的泪光,但下意识她露出一点笑,又哭又笑的动容,她的心真被这个男人塞得满满的。
沈星说:“我们一起努力!”她充满了干劲。
“嗯!”
裴玄素侧头看她,黑夜里,沈星那双盈盈杏目倒映着清晰的两个他。虽然知道她心里不仅只有他,肯定给那人留下一块小小的位置,但他释怀之后,奇异的不再介意了。
人有过去,他也有,沈星在此刻和今生以后都捧着一颗真挚心爱着他,两份感情并不同时存续,对他的感情也独属于他,那人已经过去是前任,那就足够了!
裴玄素该感激他的。
把她送到他的身边,今天也挽救了他的感情。
裴玄素俯身,亲了她的唇一下,片刻分开,两人手牵手,快步下木楼梯,往底层冯维等人已经张罗好的调整装扮房间去了。
之后,一行人迅速进城。
……
京畿西南远郊,燕回山的北麓山脚。
月光还在幽幽洒下,徐妙仪已经去世了,那银纱皎洁美丽,可惜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看一眼今夜的星月光辉。
楚淳风紧紧抱着她,他悲恸痛哭,心肝五脏在这一刻哽痛到了极致,整个人天旋地转,连儿子跑过来扑在他和妻子尸身上他都没有感觉得到。
后方高子文立即安排人去追闪身冲上山的徐延几个以及裴玄素一行大部队。
可惜都没有结果,徐延几个早有准备,放出楚文殊之前叮嘱他已经退后十几丈,一人在高处往哨保证楚文殊安全,其余人狂冲进山林,楚文殊哭着跑出去之后,很快无踪。
而高子文冯渊等带着人狂追裴玄素一行一阵子,只可惜后者动身更早,早已远去,没法追上了。
高子文等人捶足顿胸,饮恨而归,不得不折返回到楚淳风一家三口这边。
楚平等近卫已经无声跪下了,高子文等匆匆放回信鸽处理好其余事情,抿唇站在一边等了一阵子,高子文和郑密两人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楚淳风这一刻真的万念俱灰,哭得声嘶力竭,被高子文郑密恋人上前,推搡了一把,半扶半拉,两人急切的声音:“九公子!咱们得马上回去了!”
楚淳风勉强抬起头,半晌想起其他事情,高子文郑密等人心急如焚的表情。
他不得不勉力支撑,抱着妻子的尸首站起来,哽咽战栗着交给心腹近卫楚平,半晌哑声:“……我将妙仪交给你,去西郊易县的庄子,安排人更衣停灵,如果……如果我不回来,就安葬在望阳坡。”
丧葬在如今是大事,徐妙仪这样身体,很久之前,楚淳风强忍着难受在开始准备棺椁墓地等事宜,不但明面有一套,暗地里也有。
夜风如鞭,鞭鞭抽打在楚淳风的身上,他感觉一半灵魂都出窍了,悲恸过度心脏痛麻的感觉,他浑浑噩噩把徐妙仪的尸身交给楚平,看楚平含泪跪地接过,小心放在马鞍上,牵着马远走离去,消失不见。
他天旋地转,险些栽倒,被一把扶住,勉强站了一会儿,这才俯身抱起儿子,紧紧抱着,跌跌撞撞高子文等人快步往前而去。
……
而在京畿南通往兰亭州的玉岭大豁口,有几辆马车在今夜低调跟着车流人流进了京畿平原。
这里面有两拨人,正好落在在玉岭不远处的客店里,把今夜前后几波疾驰的狂冲和追截的马队尽收眼底。
双方意外遇见此事,都不禁十分关注,立即遣心腹悄悄跟上去,留意结果和涉及的人物了。
客房二楼的露台,也没点灯,黑夜里红泥小炭炉发出的一点红亮的微光,陶壶茶盏,白玉小杯,淡淡青色的茶汤,茶桌边上两个人青年男人。
不同是一个身手矫健自如举止潇洒,另一个是被近卫从轮椅上小心搬扶下来坐好的,近卫随即隐身至边上。
这个露台,遥遥对着玉岭行宫的方向,行宫那边黑乎乎的,被大水冲垮的残功破梁隐约可以望见。
客店一楼灯火通明,很多胆大的外敌客商和本地的闲汉正在大声聊着先前动魄惊心的宫变大战以及如今两宫陈兵东西郊、东都城门依然未开的现状。
很多客商边走边观望的,已经打算就在京畿远郊的几个县把货便宜些销完就算了。
底下人声鼎沸,二楼却非常安静,茶桌左侧那个身手矫健的男人拿起白玉杯盏,微微勾着唇角垂眸瞥了清香扑鼻的茶香半晌,啜了口,持杯抬眸:“寇氏进退维谷,你我两家是世交姻亲,夏某人良言,伯才兄当今早规劝父弟才是!”
大约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现任代掌寇氏家主寇勋智有个大儿子,寇承泽的亲兄长,也是寇承嗣的大堂兄寇承浩。
这位小儿患疾,从小左脚有残不良于行,非常低调,基本不出现东都的官场和世交。但寇承浩十分聪敏,从小遍读百书,长大后周游亲历,著书立说,自成一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名士大家。没有娶亲,三年间至少有两年在外面的。
神熙女帝和寇氏发生大变之时,他正隐居东海平州,闻讯立即就折返了,不过距离太远,他又有很多不方便,日夜兼程紧赶慢赶,这才刚刚赶回到京畿。
至于他对面的这名青年,是遣了心腹去平州打探他的去向,处理好其他事情后,星夜北上,在昨日与他迎面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