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旗兵立即扛着皇旗和帅旗上去了,近卫大将率军鱼贯而上,很快把这艘大楼船里外三次检查,确保没有一丝的问题。
真本事是军中行走的唯一硬资本,一场大战下来,几乎全军上下对裴玄素这个主帅都心服口服,军队磨合,军心空前凝聚。
江风飒飒,圣山海那边登船的讯报不断传回,裴玄素心情并不怎么样,神色阴翳,快步登上甲板,顾敏衡把他这边接到讯报都叙述了一遍之后,他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恭声禀道:“督主,昨夜在马鞍上的时候,徐景昌望见了那个姓夏的,他非常震惊,脱口而出‘这不是左掌阁?’。”
作为最早被赵关山拨过来跟着裴玄素的人,梁彻和顾敏衡韩勃几乎是知悉当年龙江之变前后事情勘查过程和结果的全部,韩勃正在宾州坐船养伤慢慢回来这就不说了,顾敏衡几乎当时一听,他立即就听懂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迟疑了一下,虽然和此刻战局有些不搭界,但他还是立即把这事儿禀报了裴玄素。
铁甲摩挲的清微喀喀声,军靴落地甲板声音沉沉,裴玄素霎时顿住脚步,顾敏衡靠近低声说完,他恨夏以崖正恨得正几乎冲天灵盖喷出,霍地回头,神色近乎狰狞:“你说什么?!”
裴玄素牙关咬紧了片刻,他几乎一字一句,“去把徐景昌给我叫来。”
这个命令很快就被顾敏衡传达下去了,沈星沈云卿和顾不上旁的,赶紧把手头的事情交代给陈元和顾敏衡,和徐景昌一起登上大船。
大军正在迅速登船,黑压压的染血铠甲和兵潮,驻马湾最中央的帅船之上,舱厅短短时间之内,已经简单清理和布置过了。
裴玄素一个人坐在舱厅的上首,冯维孙传廷陈英顺贾平等人无声分列在两侧边缘,时间匆忙,舱内并没有点烛,显得有些昏暗。
裴玄素一身染血的铠甲,黑纱护掌被敌人的鲜血染了一遍又一遍,那张玉白的靡丽面庞喷溅血迹点点,摄人到让人胆颤的气势,他正斜斜靠在在太师椅之上,阴影下那刀锋般的下颚轮廓线有一种砭骨的骇人之色。
连徐景昌这等见惯了血腥的人,进舱之后呼吸都不禁为之一屏。
他低头,给上首的裴玄素行了个半跪的军礼。
裴玄素冷冷道:“站起来,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徐景昌见到裴玄素,他心中自责内疚折磨,头都抬不起来,闻言低声应了一声,立即讲述了起来:“这个左副掌阁,我细细回想起来,他可能有些不对的,……”
因为此时徐景昌已经知道了明太子脸上天衣无缝的易容了。
他几乎马上就想起,左副掌阁曾经负了一次重伤,导致左脚很长时间不能行走,伤愈后武力值也下降了不少,这才退居二线,专门负责分派任务,以及负责一些简单的差事。
“我当年进暗阁不久,左副掌阁就负伤了,修养了好几年的事件。”所以其实最开始,他和真左掌阁其实是不熟的,也无从分辨起后来的真假,“现在想一想,左副掌阁武力值下降,他……会不会是被人冒充了?”
最开始,左副掌阁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因为不管是神熙女帝还是当年的太。祖皇帝,建立暗阁,并且这些掌阁、掌队之类的重要位置上放的人,肯定层层查过背景没有问题的。
但问题是,神熙女帝肯定不可能天天去盯着暗阁的人是真是假,于是就有可能被钻了空子。
绥平王通过太。祖皇帝的遗产,几乎暗中窃取了一半的暗阁。
那么明太子,也有可能私下放几个人进去吧?
毕竟,昭献太子当年,也是有参与暗阁的组建的。
整个偌大的舱厅,鸦雀无声,只有外面紧急登船的喧声和浪涛声,隐隐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气氛极致低沉紧绷。
徐景昌低声说:“……当年,我接到了左掌阁安排的任务,就率人出发了。”左掌阁代表绥平王,他第一次尝试挣扎,想要离开这个越陷越深的泥沼,结果却铸成大错,差点连累的小姑姑和家里人。这些年的艰难,徐景昌没有对外人说过一句,但这一刻回忆当初,他一刹眼眶发热,实在太难太难了,徐景昌急忙忍下哽咽,竭力表现如常的样子,没有让沈星和沈云卿及其他人发现异常。
“……然后,是左掌阁负责带人拦截府伊府邸遣出的另一队的人的。”
徐景昌不敢称裴文阮为伯父,只敢这么以“府伊府”含糊过去。
当时裴文阮遣出两队的心腹近卫家人,一队往东郊曹夫人所在的郊区别院;而另外一队,正是去往沛州,去紧急通知裴玄素赶紧遁逃,之后和母兄汇合的。
气氛像死了一样,听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大呼吸的,孙传廷和冯维对视了一眼,他又看了裴玄素一眼,见裴玄素久久没有说话,孙传廷上前一步,问道:“那么,你能肯定,就是这个‘左掌阁’带队领的人去拦截另一队人的吗?”
徐景昌非常肯定点头:“非常确定,就是他!”
这一瞬间,裴玄素神色狰狞了起来,他不知不觉已经紧紧捏着拳,在徐景昌话音一落瞬间,他霍地站起,暴怒一脚把整个方桌和太师踹翻了,连续重踹了几脚,把半旧但非常坚固的船舱家具给踹了一个四分五裂,白生生木材爆溅,他神情暴戾到了极点!
裴玄素恨毒几乎冲破胸臆啊!其实徐景昌还没说最后一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因为当初截杀完父亲派出的人之后那些人还伪装成前者的样子,来给他“报讯”下药。
否则以裴玄素的身手,还加上一个当值的邓呈讳和冯维,他要跑,谁能拦得住他啊!
裴玄素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当时的情景,其实他平时有个小习惯,每每动武起手,总爱先动左边,但偏偏当时他因为父亲“卒中瘫痪垂死”的噩耗心神大震,那个冒充他家家卫的贼人偏偏就是从右边死角撒过来药粉。
裴玄素反应很快,但那一刹那,已经吸入了迷药。
当初以为,这是凑巧。
但实际上其实不是的!
夏以崖非常熟悉他这个小习惯,这原来并不是凑巧!
裴玄素这一刻浑身血液直冲灵台,他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宣泄他心中恨意,浑身战栗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夏!以!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