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贺大伯的拉锯以褚归获胜告终,送二人离开时,月色朦胧,星光暗淡,看着像是有雨的样子。雨后山路泥泞,走起来十分湿滑,若明天下雨,他们怕是得把去公社卫生所的日子往后挪。
用棉布一根根地擦干银针,中途小腿频频传来尖锐的痒意,褚归当是被蚊子咬了,随意挠了挠,动作利落地收拾好针灸包,洗手上床。
小腿的痒渐渐到了大腿,褚归翻来覆去地挠,随即到了腰上,他终于忍不住起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听褚归喊痒,贺岱岳点亮了煤油灯,他睡前分明检查过蚊帐里面,确定没有漏网之蚊。
褚归穿着衣服裤子,蚊子哪能咬到腰上,他撩开裤腿,昏暗的火光中,嫩白的皮肤分布着不规则的疙瘩,带着褚归抓挠过的痕迹,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腰上同样有好几个疙瘩,痒得褚归一脸难耐,莫非他发风丹了?褚归自己给自己把脉,疙瘩一直发痒,但跟风团的症状大相径庭。
“我去弄点盐水来给你擦擦。”贺岱岳到厨房后门拿了洗脸盆倒了半壶开水,加盐和凉水兑到略微烫手的温度端到卧房。
烫呼呼的帕子减缓了痒意,褚归吐了一口气。贺岱岳吹了煤油灯,重新躺下,然而没过多久,发痒的地方转移到了小腹,褚归伸手去挠,突然间指腹似乎按到个什么东西。
“岱岳,你把灯点上。”
褚归僵着身体,手指死死按住,待贺岱岳点了灯,他捏着手指凑到灯下,缓缓分开手指。
会飞的黑芝麻?褚归只看到黑黑的一点从他指尖上闪过,恰恰跳到煤油灯的火苗上,呲一下被烧了个精光。
“是跳蚤。”
贺岱岳道出了元凶,“肯定是天麻传给你的。”
家里三个人中,天麻最粘褚归,时不时挨着他脚踝蹭。褚归的神色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他慌慌张张地站到地上使劲蹦了两下。
蹦完觉得不够,天麻蹭了他那么多次,谁知道有多少跳蚤,褚归一把将自己脱了个赤条条,白得晃眼。
“我刚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你把席子卷了上外面抖抖,抖了再换身衣服。”褚归双手推着贺岱岳的胸膛,催他赶快行动。
两人的动静闹醒了隔壁的潘中菊,她开门望着堂屋喊贺岱岳的名字,问他咋了。
“当归被天麻带的跳蚤咬了,我把席子铺盖抖一下。”贺岱岳胳膊肘夹着竹席,小臂上搭着做铺盖的被套。这年头家家户户手头的布料都不宽裕,一床被套用一年四季,天冷了加棉絮做被子,天热了去掉棉絮当毯子。
跳蚤咬人可比蚊子厉害得多,蚊子咬的疙瘩顶多维持一两天,跳蚤咬的疙瘩至少得一周。
潘中菊哎哟一声:“那床铺盖你莫用了,明天烧热水来烫,在柜子里拿一床干净的。”
折腾了半夜,卧房总算恢复了宁静,贺岱岳抓住褚归的手,让他别拿指甲挠,他皮肤薄,挠多了容易破皮。
“我痒。”褚归伸腿在席子上蹭,小腿大腿腰腹,凡是被咬过的地方无一处不痒。
贺岱岳收着力度,小心在褚归的疙瘩上来回蹭,他指甲修得平,指腹粗楞楞的,挠得褚归舒爽极了。
腰腹跟小腿的疙瘩好办,衣服裤子往上拉一拉,贺岱岳的手活动自如。跳蚤咬得刁钻,有两处在大腿根上,一处在肚脐下一拳。
褚归大腿的皮肤较小腿更为软腻,贺岱岳挠着挠着,褚归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背:“我不痒了。”
卧房黑漆漆的,褚归的脸红得发烫,被贺岱岳挠过的疙瘩是不痒了,但另一种痒意却越演越烈。褚归经常腹诽贺岱岳年轻气盛经不起撩拨,然而他跟贺岱岳一样是二十二岁,又能强到哪去?
念及褚归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贺岱岳收了手,两人的呼吸在寂静中交融,窗户纸摇摇欲坠。
次日天阴沉沉的,好在没下雨。手电筒的光在蜿蜒的山路上忽远忽近,月色被云层遮挡,而朝阳未至,山林间的昏暗让众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褚归盯着脚下的路面,王成才与杨朗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中间,生怕他一不小心踩空。考虑到万一
中途下雨挑着担子不方便,
杨桂平叫每人背了个背篓,
褚归也有一个,不过他背的是贺岱岳给他找的小背篓,容量仅有大背篓的三分之一。
中医历史源远流长,在册的中药数以千计,褚归当初在京市上大学时凡是学校库房有的,他均或深或浅地接触过。交到卫生所的清单是他在回春堂的基础上进行了大幅的缩减,最终留下了一百五十种。若曾所长按清单给他备全,总重量大约是两百斤,四个人足够了。
以公社卫生所的条件,备全是不可能备全的,曾所长尽力替褚归凑了九十多种、一百来斤。这个结果在褚归的意料之中,毕竟公社的医疗水平摆在那,能有九十多种常见药已经很不错了。
褚归清点过药材的数量后在交接单上签了字,装在袋子里的药材被杨桂平三人装进了背篓,褚归的小背篓则装了一杆秤中药的药称,两瓶酒精,并几样杂物。
照例去了趟邮局后,褚归的背篓里多了四封信,分别来自于褚正清、韩永康、乔德光以及院长。
回程时四人加快了速度,乌云仿佛下坠到了头顶,他们紧赶慢赶,走得气喘吁吁,总算赶在下雨前进了村。
贺岱岳上午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被套用热水烫过,褚归他们回来时,他正在将院子里晾的东西转移到屋檐下。
药材连着背篓直接堆在了空屋,顶上的瓦片铺得密不透风,正梁下是一道竹墙,竹墙上开了个两米高的小门,以青布门帘进行遮挡。地面的石板平平整整,缝隙用砂浆浇灌填充,行走间没有丝毫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