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让生活习惯通常比较规律,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到得早,其他演员都还没来,工作人员在做准备,请他先去化妆间稍候。
他便坐在椅子上,读自己随身带来那本《道林·格雷的画像》。
这本书他第一次读还是在中学时代,如今重温不免生出别样感慨。若是现在有人开出价码,用他的灵魂换青春,说不定他也会稍微动摇一下。
文清让翻动书页,亨利勋爵正用他如簧的巧舌,蛊惑彼时尚单纯善良的道林·格雷:“要及时享用你的青春。不要浪费宝贵的光阴去恭听沉闷的说教,去挽救那不可挽救的失败,去把自己的生命用在那些愚昧、平淡和庸俗的事情上。这些都是我们时代的病态的目的,虚妄的思想……青春!青春!除了青春,世上的一切毫无价值!……”
他读得投入,抬头才察觉左边多了个人,文清让转过头,对上一双深邃眼睛。
这双眼睛细看是浅琥珀色,微微透出一点绿。整张脸骨相立体,五官漂亮精致,但并不会显得太阴柔,不笑时便有种凌厉冷感。
方才四目相接的瞬间,文清让似乎捕捉到对方眼中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稍纵即逝,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他见过不少好看的皮囊,但此时面对这张青春洋溢的脸,不得不感慨选角实在合适。
文清让回过神,合上手中的书,莞尔一笑,“吓了我一跳。”
话是这么说,倒也没什么责怪意味。
不知来了多久的顾以诚眨了眨眼,“抱歉,您刚才看得太认真了,不好意思打扰。”
文清让瞥到他手里那杯喝了一半的冰美式,“你来得还挺早的。”
“我没接过大剧场戏,有点兴奋。”
他没撒谎,却也只说了一部分真话。顾以诚见过文清让在舞台上的很多面,但以同组演员的身份共事,实在是新鲜又奇妙的体验。戏剧之外的文清让是个谜,顾以诚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线索。
此刻,顾以诚是个谦卑而讨人喜欢的后辈,试图寻求一些经验和建议。
“可能会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我第一次在大剧场演出的时候特别不适应。”
文清让回忆道,“我当时也不是主角,结果还是因为太紧张犯了不少错误。现在别人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演过那部戏。”
麦克白。
顾以诚在心里默默替他补上了答案。对方的履历他早已烂熟于心,当年的文清让刚刚大学毕业,参演了国家大剧院出品的《麦克白》话剧,但他与野心勃勃的麦克白将军无缘,在剧中担任的是多功能人。
多功能人顾名思义,需要一人分饰多角,基本都是推动剧情不可或缺,却又很难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
这段履历在他的简介中被浓缩成不起眼的一行字,也没有公开的影像图片资料留存,只有当事人才知晓背后的艰辛。
文清让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又说道:“不过我相信你没有问题。”
“我如果有您的业务水平,大概就不紧张了吧。”
这并不是一句恭维话。文清让被他的粉丝形容成“剧抛型演员”,顾以诚深以为然。有的演员个人风格过于明显,演什么都像自己,本人也懒得跳出舒适区,几年下来接的角色大同小异,毫无突破。
文清让不同,很难把他塞到某一类特定的角色框架里去,他在舞台上有无数张面具:口蜜腹剑的权臣,神秘莫测的先知,温文尔雅的翩翩书生,怯懦失意的普通男人……甚至有时是非人的怪物。每一次新角色的塑造,都会让观众打破之前产生的印象。
“我也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演员,还差得很远,”文清让望进他眼睛,“但你可以试着在这段时间让自己成为道林·格雷,你拥有永恒的青春,无数人艳羡的资本,而你要做的就是尽情去挥霍和享乐。”
他普通话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口音,但细听音调还是带着一丝南方的柔软,在听者心底悄然绵延。
顾以诚此刻只余下一个想法:如果他是亨利勋爵,道林·格雷会被蛊惑完全情有可原。
一个清脆女声破门而入,“顾以诚,你怎么来这么早……噢,文老师好。”
进来的人是一脸兴奋的殷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他见到文清让,激动之余有些腼腆,“文老师您好……那个,我看过您很多作品,特别喜欢您的表演……”
后面的话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了。文清让依旧平易近人,起身笑着同他说谢谢。
趁他们说话,顾以诚打量一眼男生:个子高挑,一头日系中长发,五官乍一看不算惊艳,但整个人有股慵懒随性的气质,用比较流行的说法,大概是那种氛围帅哥。
顾以诚小声问殷玥:“他是?”
殷玥恍然大悟,“哦,忘记了,你们还不认识吧?这是蛋糕师哥,和我一个学校的,在读研究生。”
“蛋糕?”
“他本名叫戚风嘛,这么喊比较顺口。”殷玥显然对自己的起名艺术很满意。
顾以诚这才记起这位和自己同卡的演员,确实在面试的时候见过,只是当时他无暇顾及,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被cue到的戚风转过头,似乎没意识到殷玥在向顾以诚介绍自己,打招呼慢了半拍,略显局促,“你好你好……嗯,你那个热搜视频,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