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张安世并没有躲起来。身边有朱勇和张軏,还有一个爆破小能手丘松,他怕个谁来。此时的张安世,已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一个已经挂了售罄牌子的书铺里头。紧接着,一辆马车开始将新一批书的存货拉来。张安世进去,和书铺的东家打招呼,这东家见了张安世,当真是眉开眼笑,前倨后恭。这可是他的财神爷,手里攥着货源,只要肯拿货给他,一日的销售,可赶上一个月的销售额了。此时,张安世道:“我觉得你这人心善,恰好我也是心善的人,所以打算在你这儿做个活动。”“活动?”这书铺的东家一脸诧异。“签名售书!你看,我都将咱们的会元给请来了。”说着,张安世朝后头的顾兴祖指了指,接着道:“这是会元啊,你知道不,来你这书铺购买的,都让他来签名。”书铺的东家一脸惊叹,说实话,就算是举人,他都觉得钦佩,何况站在他眼前的,乃是堂堂的会元公了。东家道:“能劳动会元来此,这……这……怎么好意思。”张安世道:“不必不好意思,这是收钱的,签名书一概十两银子。”东家倒吸一口气:“人家肯买吗?”“书快售罄了。”张安世道:“各大书铺都没有了存货,我这儿还在拼命加印呢,不过……只怕短时间内,也加印不出来,除此之外,还要向江南、江北各处供货,所以……至少暂时而言,剩下的货都在这里卖。”《仙木奇缘》东家道:“若是买者不肯买签名书咋办?”张安世斩钉截铁地道:“只卖签名书。”东家犹豫了,说实话,这有点黑心,他担心自己的人砸了。张安世自是看出东家的顾虑,拍拍他的肩道:“听我的没错,你若是不肯,我就寻别家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可别得罪我,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得罪了我,以后你的书铺,便再别指望我供货了。”东家大吃一惊,现在这张安世八股笔谈,就是当下最火热的书,而且未来还可能出第二版、第三版,基本上,张安世要断谁的货,就意味着哪一家书铺就别想在京城混了,趁早关门滚蛋。东家连忙赔笑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好,就这么干。”张安世在这书铺摆弄了一下,其实主要是放了一张长桌子,指着顾兴祖坐到桌后头去,教人取了笔墨纸砚来,而后让人开始卸货,足足几千部书卸下来。张安世又吩咐了几句,东家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张安世随即又对坐在桌后的顾兴祖道:“兴祖啊,为师还有事,你在这好好坐着,有人来,你便签名,再将书卖给他,知道吗?”顾兴祖:“……”“那为师先走了啊。”顾兴祖:“……”张安世抬腿要走。“恩师。”顾兴祖突然叫唤。张安世驻足:“又咋啦?”顾兴祖道:“会不会有人来打俺?”张安世早就知道他会问出这些话,抖擞精神道:“放心,都是读人不打读书人的。”顾兴祖:“……”张安世又道:“而且就算打,读书人能有几斤几两的气力?再退一万步,就算当真有个什么好歹,为师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看样子,似乎是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顾兴祖只好道:“噢。”张安世光速撤退。只是没想到,还未走两步,却被几个穿着鱼服的人截住。这些人倒是客气,朝张安世行了个礼,才道:“承恩伯,陛下有请。”张安世抵达那一处茶肆的时候,朱棣依旧倚窗而坐。他的手里正拿着一部书。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朱棣都觉得有些心疼。朱棣看着里头的东西,脑壳疼。尤其是那翻一页,便几乎报废一页的玩法,让他大感震惊。至于什么欲知后事如何,欢迎订购,连朱棣都觉得忍不了了。好在当朱棣想到自己好像不是读书人啊,于是心情稍稍有了改变,咧嘴……乐了。只是在此时,朱棣翻到了书皮的最后,却发现在这里,竟还有一行平时大家容易忽视的小字。“余于甲申永乐二年正月,幸得一梦,梦中见孔子,子曰:吾弟子三千,方始光大儒门,所谓求仁者仁也,吾见汝骨骼清奇,乃可造之材也,今授汝八股之术,令尔传教四方……”朱棣看的眼睛都直了。说实话,他有点将信将疑。孔夫子居然给张安世托梦?以朱棣对张安世的为人,大抵是不相信这扯澹玩意的。可细细一想,这天底下,谁敢大胆到说孔夫子给自己托梦啊,也不怕那至圣先师在天有灵,一道雷给他噼了。说起来,挟托梦之说者数不胜数,那些狂悖的读书人,更是谁都敢消遣,唯独不敢消遣孔夫子。再者,若是不托梦,这张安世哪里来的这样八股笔谈?这八股笔谈能教读书人争先抢购,真是张安世自己领悟出来的?,!朱棣心里惊疑,便见张安世兴冲冲地往他徐步走来,到了跟前,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个礼。他抬头颔首:“坐。”张安世落座。朱棣指了指这书道:“你做的好买卖,一部书竟三两银子。”张安世苦笑着低声道:“陛下,臣也没有办法啊,陛下可知道这印刷的成本有多高。”朱棣冷笑:“只印刷……此等劣纸,成本也高吗?”张安世道:“陛下,问题就在这劣纸上,要在这等连草纸都不如的玩意上印刷,对油墨和凋版的技艺需求极高,而且短时间内印刷这么多份,还得给印刷的作坊加钱,臣为了印此书,与印刷作坊一道,提升了数道工艺,单单这八万部书,加上印刷、运输、还有给书铺的让利,就耗费了臣近万两银子的成本,臣是砸锅卖铁啊。”朱棣道:“近万两银子,八万部书,一本三两,岂不是二十四万?”张安世微笑道:“陛下算错了。”朱棣不解地看着他:“嗯?”张安世道:“后头还有几千本,臣不打算光卖了,为了让大家沾一点会元的喜气,臣打算让会元签名售书,一本十两。”朱棣:“……”朱棣愣了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那这不是抢吗?”张安世道:“臣卖的是书,是知识,是学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臣区区这点银子,就把黄金屋和颜如玉卖给了读书人,臣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朱棣:“……”张安世兴奋地接着道:“臣现在正打算加印呢,这书如此热销,臣也没有想到,可见我大明文风鼎盛,军民百姓求知若渴,这都是陛下文治武功的缘故啊。所以臣想趁着来年开春的时候,争取将销量突破至三十万,臣觉得可以做到。”朱棣听罢,也禁不住振奋:“来年开春?”张安世立马就道:“对,到了来年开春,就要乡试了,乡试之后,还有各省的院试,以及各县的童子试,臣细细思量着,第二版最好在院试开售之前半个月左右发售。”“这个时候,恰好距离考试不远,大家都要急着温习功课,若是有人想起歪心思,去誊抄别人的书,肯定来不及。所以臣预料,为了最快得到第二版书,大家只能争先拿着第一版,如此便失去了抢购的资格。”朱棣倒吸一口凉气:“这第二版,你又想挣多少?”张安世委屈地道:“陛下,知识是无价的。”朱棣心里火热:“这买卖……是你家的?”张安世道:“是咱们商行的呀,大家一起发财。”朱棣本来还想骂他良心被狗吃了,为了银子脸都不要了。此时一听,他顿时龙精虎勐,双眼放光。虎躯一震,他道:“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过你说的对,朕思来想去,这读,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这书……嗯……除了纸张劣等了一些,字也少了一些,可都是真知灼见,那些读书人买了,哪怕对他们的点悟,那也是受益无穷,岂是区区几两银子可以衡量。”张安世乐呵呵地笑道:“陛下谬赞。”朱棣道:“哎,早知这样,你价格可以订再高一些,五两银子最好。”张安世心里发出感慨,却忙道:“陛下,臣心善,见不得读书人们多掏银子。”“也罢。”朱棣道:“朕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读书人的事,朕也不懂。”正说着,外头的街上有人嚎叫:“这张安世他不要脸,他竟伪称是孔圣人托梦给他,至圣先师何等圣贤,他也有脸说的出口,真是教人作呕。”于是许多人又纷纷骂:“侮辱圣贤,罪该万死。”“我与张贼不共戴天。”张安世眨眨眼,有点委屈。朱棣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人和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人家读书人是真的花了钱,还被张安世一个孔圣人托梦摁在脑袋上,自己的至圣先师,都被这小子拿出来当做增加销量的工具人。可对朱棣而言,却不一样,他所想的是,张安世为了给朕挣钱,真是脸都不要了。如此一想,这感受当然大大的不同。朱棣指了指书皮后头:”圣人当真托梦给你?”“好像是做过。”张安世道:“得了此梦,我脑子好像开了窍,不过……具体细节记不清了。”这玩意牛逼之处就在于,他没办法证伪,你一口咬死,就是做梦了,别人能拿你怎么滴吧。当然,绝大多数人肯定是不信的,可总会有人相信。只要有人相信,那么以后就有更多操作空间了。张安世对于至圣先师是尊敬的,只是对后世的腐儒,却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这些人垄断学问,拿学问来当做求取荣华富贵的敲门砖,转过头,却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至于他们口里的孔圣人,其实也不过是他们的招牌而已,倘若孔子泉下有知,晓得后头有人拿着自己的招牌干的这些事,只怕棺材板都按不住。,!既然他们可以拿孔圣人做招牌,这孔圣人又没注册商标,我张安世咋就不可以?允许你们薅孔圣人羊毛,我张安世薅不得?正说着……却见隔壁座上,几个人也在窃窃私语。就在朱棣和张安世沉默之际,便听两个茶客低声议论:“那张安世倒是真了不得,竟真教出了一个会元,如今……他这书真是卖的万人空巷,不知道能挣多少。”另一人道:“此人真掉钱眼里去了,我还听闻啊,他在栖霞那儿,更是凶残至极,残害百姓,杀人如麻……”“嘘,慎言。”朱棣听罢,微微皱眉。张安世低声道:“陛下,这些人搬弄是非,造谣生事……”朱棣沉默片刻,勉强地点了点头,道:“有时候行事不要轻浮,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一再提倡民脂民膏,这百姓是你的衣食父母,以后要谨记。”说着,朱棣便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他还要赶回去。托梦的事,是读书人骂的最厉害的。所谓敬鬼神而远之,读书人才不会上张安世的当。不过……却也难免有人在想,这张安世将八股剖析的如此通透,这个人渣一般的人物,怎能对八股如此精通?这显然解释不通,莫非当真有天人感应?张安世没理会这么多,他们爱咋想就咋想,不过这时候,张安世却被国子监祭酒胡俨叫了去。见到张安世,胡俨便立马板着脸道:“这几日,有许多人要入国子学读书,指明了要进正义堂。”张安世从容地道:“一直以来都是胡公关心和爱护我……”胡俨冷着脸道:“我们在谈公事。”张安世便道:“下官以为,正所谓孔子三千弟子,有教无类。”胡俨胡子乱颤,很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那是孔圣人,莫非你也要做圣人吗?”张安世道:“我一直想做至圣先师那样的人。”胡俨:“……”胡俨发现,跟张安世说话,一定不能带有任何的感情,一旦你有了情绪,你就认输了。于是,他深呼吸,调整了心态,才道:“只不过……老夫在想……这样很不妥。”“不妥?”胡俨道:“国子监诸学,学风严谨,此番要入学的,多为荫生……”所谓荫生,其实就是勋臣和官宦子弟,这些人大多都不怎么成器。胡俨顿了顿,又道:“只怕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要坏了学风。”“胡公想怎么样做就怎样做好了。”张安世对此倒是无所谓:“其实这博士,我也不是很想干,教书育人太累了,我现在更加专心着书立说。”胡俨:“……”胡俨差点破防,在读立说是很神圣的事,可显然到了张安世嘴边,好像更像是一门生意。胡俨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老夫思来想去,此事自当上奏朝廷,恳请陛下圣裁。张博士,老夫来问你,你那圣人托梦,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做了一个梦,我也觉得很蹊跷,为啥我会梦见孔圣人,或许……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或许也不能当真。”胡俨道:“既是做梦,又为何广而告之,惹得天下人侧目。”张安世道:“我做了梦,便写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这时候,胡俨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而后他叹了口气,某种程度而言,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佩服张安世。这家伙……很能来事,只是……他总感觉张安世的道德水平好像不太高。于是乎,胡俨端起茶盏,叹道:“你是太子妻弟,要谨言慎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道,一但教人盯上,不会有你好果子吃。”张安世却只是道:“受教了。”他能感受到胡俨身上的别扭,一方面,是很讨厌,你不要过来。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有几分师者或者前辈对晚辈的一些提醒和爱护。见张安世回答的不咸不澹,胡俨继续道:“你是外戚出身,陛下似对你也颇为宠信,越是这个时候,就越需如履薄冰,你可能将读书人不当一回事,可张安世啊,你想想看,自有读书人以来……”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后头的话可能会有一些犯忌讳,细细思之之后,才婉转的道:“自有读书人以来,神器更易,千百年不知几人称王,几人为帝,可读书人……还是读书人……”胡俨叹了口气:“这些话,本不该和你说,只是想告诉你,唐宋时的世族,能延续迄今且还有族望者,可有勋臣之后吗?张安世,你年轻尚轻,有些事,不是表面这样简单。”张安世想了想:“可学生难道不是读书人吗?”胡俨失笑,随即道:“好啦,好啦,老夫要头痛的事多了,没工夫和你在此胡搅蛮缠,你自己好生思量。”张安世悻悻然退出去。不过胡俨的话,他是不服气的。什么叫做家族延续,所谓家族延续,不就是谁来做皇帝我跪谁吗?这有什么好吹嘘的?,!只是在此时,朝中却有一场大讨论已经展开。百官觐见,所议的事国子学之事。从前国子学里,荫生很少来进学,有的人只是名义上挂一个监生的名义,可现在……因为一个顾兴祖,却有许多人纷纷要塞人进去了。胡俨上奏,尽言国子监无力容纳这么多荫生。这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光大了国子监,让国子监重回太祖高皇帝时期景气的,恰恰是最不像博士的张安世。围绕着这一点,百官几乎是一面倒的认为这样不合时宜。朱棣只冷着脸,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陛下的心意,可有一点,这百官却都心如明镜,不能让正义堂扩张下去了,如若不然,似乎会有某种不可测的结果。不可测,是几乎所有身居高位者不:()我的姐夫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