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活了一上午,累得够呛,兜兜绕绕却没有铁证。苏篱转念一想,这案子恐怕不是单纯的嫉妒,于春风只是恰好倒霉。若真是袁风,确实犯不着用如此复杂的法子,于众人面前害人。配得上传说中的毒药,估计是冲着孟家,或是四大世家。但袁风的心思也不单纯。果然,袁风挣脱开陆家的弟子,跪倒在地:“小人是存了不好的心思,但真的不是小人干的!”陆谦咳了一嗓子:“你存了什么心思,还有你同你师兄的关系,都是你们鹰风派派内之事,千机堂,还有我们陆家本不该插手。但如今在千机堂的地盘上闹出了人命,你得说清楚了。”“小人说,都说!但人真的不是小人杀的!”袁风慢慢脱下了上衣。在场的女弟子都闭了眼往边上别过头。除了陆苏叶,她瞧着袁风,眉头紧皱,眼中交织着怜悯与憎恶。孟修云皱眉,看了眼苏篱,见她怔住了,将她往身后掩了掩。苏篱被孟修云挡了个严严实实。她趁他不注意,微微探出头偷瞄了眼,袁风后背上的一道道新旧伤疤着实骇人。“不是女子该看的景象。”孟修云感受到了苏篱的呼吸,侧过头。苏篱的额头险些蹭到他的下巴,赶紧缩回了脖子。袁风的控诉拉回了苏篱的思绪。“你们根本没法想象,小人在鹰风派过的是什么日子!小人恨极了他们!还要在人前惺惺作态演戏,真是恶心至极!”“可你在于春风尸身前的哭诉,也不似有假,难道那都是你装的?”苏篱实在疑惑。“姑娘有心了。那哭是真,小人敬慕师兄是真,恨他,也是真。”袁风闭上了眼,良久,又缓缓睁开,“事到如今,师父若是知道了,哪怕责怪小人家丑外扬,也无所谓了。”“于师兄他就像被夺了舍,如同换了个人!小人敬慕的是从前的他!恨的是现在的他!只是小人实在忍不下去了。”袁风转而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苍天有眼,居然不用小的动手,他居然死在了他最欢喜的时刻,真是苍天有眼!”袁风三四岁时便拜入了鹰风派,名字也是拜师后才有。在这之前,他是个没有名姓的孤儿,在街边被人在头上插了草,要卖给富户人家当家奴。他生得机灵,性子也好,别的娃儿都吓得直哭,唯独他不哭,有好几个富户人家的管家都看上了他,想要买走,不料人牙子以为他奇货可居,还抬了价。再乖的娃儿,那些人家也不觉得值那个价,便纷纷作罢。一来二去,袁风反而被剩下了。人牙子心里一不爽利,就揍他出气,他亦不反抗,连哭也不哭,人牙子打起来越发顺手,干脆留着他发泄。那日,人牙子生意不好,手头的娃儿卖不出去,便在街边对他拳打脚踢,正巧被路过的鹰风派掌门还有弟子于春风撞见了。彼时的于春风也还只是十来几岁的少年,他见袁风实在是可怜,劝人牙子住手。人牙子怎会听一个少年的话,下手越发地毒。于春风便想出钱将袁风买下,无奈师父不同意,于春风软磨硬泡,还被师父骂了一顿,只得悻悻离去。袁风以为自己快要被打死时,于春风又出现了!他背着师父,拿着攒下的私房钱,买下了袁风。他打算先斩后奏。“师兄同师父说,大不了他少吃点,他照顾我,绝不会劳烦师父。”袁风拭了泪,笑了,“他拉着我一起跪了好久好久,师父才勉强同意。”入了鹰风派,需要个名姓。弟子们名中都有个风字,袁风没有姓,于春风说他们在路边遇着便是有缘,于是就姓袁了。于春风没有食言,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袁风,还教他习字,练武,简直如同亲兄长一般。“小人以为这辈子总算有了依靠。师父也慢慢接纳了我。”袁风说到此处,眼里又噙了泪花,“可是五年前,一切都变了。”苏篱心头一动,又是五年前?她悄悄瞧了孟修云一眼,他的睫翼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课舍里四大世家的几位年轻人,面色似乎都有微动。“那时于师兄约莫二十来岁,奉师父之命下山游历。三四个月后,回了鹰风派。”袁风继续道。刚归时,于春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袁风只觉得师兄的脾性似是变了,以前的师兄几乎没有发过脾气,但那时的他开始变得暴躁,总是压力很大的模样,动不动就吼师兄弟们。袁风担心他出了什么事,问了好几次,于春风不但不买账,反而斥责他居心叵测,袁风不死心,私下里问师父,要不要请门内擅医的弟子给看看,他甚至想若能寻得法子下山,去司徒家寻医,师兄会不会能好些。于春风知道了袁风暗中所为,居然动手打了他!袁风还是如同幼时一般,不哭不闹。于春风仿佛找到了发泄的法子,但凡有一点不顺心,就打袁风一顿。几年过去,袁风做过诸多尝试,慢慢地,心也就死了。他也想过,若哪次就这么被打死了,也无妨,他的命本就是于春风救回来的。直到有一次,于春风打他时,骂他说自己就不该救他,他只是个卑贱之人,自己当初只是可怜他,从未将他当作师弟,只当他是个小玩意,随便哄一哄便对自己死心塌地,多好玩。还能在鹰风派博个好名声。谁能想到,只需要施舍些剩饭剩菜,跟养了个猫儿狗儿一样,属实赚大发了。袁风彻底崩溃了:“凭什么?凭什么?!他竟抱了如此歹毒的心思!”“所以你就想杀了他泄愤?”沈堪反问道。袁风沉默了,良久,他点了点头。打那后,袁风觉得过去的自己十分可笑,凭什么,那个人凭什么将自己拉出黑暗又亲手将自己推入地狱?凭什么自己就要悄无声息死去?他偏不!:()驭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