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突如其来的、几乎使得小半个禅院家都付之一炬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月生没什么表情的甩了甩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原本好好养了很久的长发被削的长一截短一截,毫无美感可言。
血珠滴滴答答的从身上滚落,汇聚成一条流淌的小河。
月生舔了舔指尖的血珠,新鲜的血气混着尘土气息,几乎要使人噎死在这个晴朗的艳阳天。
双方都下了狠手,而直毘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喘着气,没好气的瞪着月生。
月生没搭理他。
她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想尽量体面一点见到母亲。
然后她转过头,却已经被百合子拥入怀中。
月生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妈妈,你怎么来了?”
百合子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月生灰扑扑,沾了许多血土混合污渍的脸。
“你是来找我的,但我一直没见到你,所以干脆我来找你了。”百合子温声回答道。
月生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的想抓抓自己的脸,结果碰到了擦伤,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气。
百合子耐心的给她擦完灰尘,无奈的笑了一下:“可能有点冲动了。”
月生如实回答:“没忍住。我已经买好房子了,院子里还有一个秋千,从二楼的窗户看,景色很美。我很喜欢,也许你也会觉得好看。”
她抿了抿嘴,看到百合子这身衣服,其实已经知道心里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小心的再确认一遍:“哪儿——我有布置一些你和雪惠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她牵住百合子的小指,问:“你愿意搬出去,和我一起住吗?我们不住在禅院家了。”
百合子弯下腰来,指尖摸摸女儿的脸:“我和雪惠都愿意。”
月生的眼睛骤然之间明亮了起来。
禅院直毘人在此刻出声:“百合。”
月生想转过身对他翻个白眼。
叫什么叫,没看见这里没你戏份吗?
但百合子已经牵起她滴滴答答滴血的胳膊,撕下衣角给她简单包扎起来。
百合子头也不抬,仿佛没有听见直毘人的呼唤一般,先给这个看起来十分可怖的伤口缠绕完毕。
然后,她的目光才落了过去。禅院直毘人的伤势看起来也不轻,甚至有许多可怖的野兽爪痕。穷奇、凤凰、狰……不知道是哪个好孩子留下来的杰作。
百合子平静的问他:“叫我有什么事吗?”
直毘人仿佛失神了一瞬,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久没见过你这样了。”
“哪样?”百合子的口吻温和的简直有些可怕了,“是这身衣服,还是短发,再或者这幅不那么恭顺的样子?噢,也可能都是。”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听起来甚至有点像是潺潺的流水,但话语却听起来相当锋利。
“我很生气。”她说,“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月生,但你永远不会兑现诺言,果然如此。”
直毘人有一瞬哑然。
百合子说着话,动作也不停的给月生包扎伤口。她有咒力,却没有能够使用的术式,只好用这种最简单的笨办法给她止血。
月生牵住她有些颤抖的手,冲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有点安抚意味的笑容来,意思是我没事。
百合子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脸,那份微微的颤抖逐渐变小。
禅院直毘人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她:“你决定要走?”
“我假设你没有聋。”百合子很平静的看着她,“我也假设你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那么你就应该记得才对。”
她的脊背挺的笔直,十数年光阴流转,跨越漫长的时光,少女时期的意气重新回到了禅院百合子的身上,如同一场漫长的、未完待续的尾声。
“二十年前,我就想走了。”她清朗的声音,淡淡的说。
直毘人有一瞬几乎感到陌生,但又感觉到熟悉。百合子已经十几年没有说过难听或者锋利的话,她仿佛早已经放弃了年少时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恭敬、谨慎、温柔,本本分分的在禅院家当一个合格的家主夫人——太合格了,毕竟没有比生下了十影更合格的家主夫人了呀。
然而她又在今天月生受伤的时刻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将自己的孩子搂在了怀里。直毘人便明白,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最初的模样,只是情非得已、势不如人,生忍了这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