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伸冤之处非在此,何人结怨去何处……敕!”
随着他句句出口,那地上的亡人动静越发剧烈,如同一头受伤在地的野兽一般抽搐挣扎,而后又忽地直立而起,睁开了那浑浊的双眼,转向东北角方向,竟然快步灵敏地拔腿而起,三两步蹬上了那出墙的玉兰树干,就连常年上树摘果的好手都不一定能毫不攀扶,可这亡人这次再起就与之前毫不相同,不禁手脚灵敏还听起了男子的号令
“等着!”男子见再起尸的亡人翻出了墙后不慌不忙地冷声一句,随后自己下了后院门的栓而出,这走尸当真站得笔直地在墙角之下
这人没迈开腿,也丝毫没有再动的意思,男子从布挎之中掏出了个铜绿斑驳的摇铃,一步一摇,发出喑哑刺耳的铃声,七步走到走尸面前,他瞧着那张足以吓死任何夜路人的青灰面容没有丝毫波澜,薄唇一动,一声“带路”,那走尸便转身向前,如同常人一般地走了起来
夜深无人,所过之处原本的狗吠也忽地哑声,半丈之后,二人转入了一漆黑巷中,更夫则从另一处后脚而过,丝毫不知方才此处刚才有何,一个哈欠出口,伴着铜锣声背向而过
手中的摇铃七步一响,走尸脚如常人地带着身后之人穿着小巷偏街往着城中西南方向而行,男子瞧了瞧,这些路过之处要么就是民宅后堆放杂物的缝隙窄路,遇上了能有铺子的,也都是木朽漆落的些手工作坊或是陈旧的酒馆食铺,可以看得出这片是城中不算宽裕人家的聚集处,藏身在这种地方也算是阴术士最不足为奇的,毕竟一个还有饱腹之粮或是家中齐全的谁会去动这等年头!
这走尸没有再哪一处停下的意思,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接着东拐西拐,左右穿行,男人抬头瞥了眼浓云之后的弯月,忽地停下脚步晃铃三下,而后前面的走尸也规矩站直,目光呆滞地直视前方,丝毫不知身后的人正阴沉着脸死死打在自己身上
那双秋波柔水的眼中渐渐起了寒凉,静静地盯着那耸肩僵直的走尸,随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非得我先开口?!技不如人我让你了个体面,凭你想绕我入局,再练个五年十年吧!”
这番话语气满是轻蔑,那走尸依旧安静,也懒得再瞧转身要走,终于在转身迈步那刻有了动静,再转回身,只见走尸也已歪着脑袋回身向他,随后张口露出黑黄的残破尖牙,发出了个沙哑模糊的声音
“别想找到我!”随后走尸忽地两手平直举起,双脚并拢地跳向面向之人,男子无奈闭眼屏气抵挡住那股难闻的腐臭,就在那双手与自己心房处还差毫存之时,男子手中极快地向那张黝黑的嘴里撒去一撮粉末,随后走尸定住身形,就在他后退之时走尸也同时倒向一边发出古怪嘶哑的响声,抽搐在地时口中还冒出了缕绿色的火苗
他腰背靠在了身后的梁柱上,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看着这鬼嚎抽搐的走尸,还再拿出了那带铜绿的摇铃摇上了几下,每一声响,那走尸的嚎叫便更加痛苦,随风而去,原本远处三层小楼外点起的纸罩灯也被灭去
更声从远处而起,男子才停下了手,三两步走上前竟然一手将走尸拎起,随后将其拽到了一处夹缝之中燃起一张紫色符纸,口中呢喃一通之后将符纸最后一点火苗再塞入走尸口中,走尸的嚎叫戛然而止,随后一点幽绿的火星从走尸口中而出却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捏在了手中
“别走呀!来都来了!”随后将那火星又塞回,另一手拿出了那截断骨塞堵住那黑洞一般的嘴,走尸抽搐了几下,重重地垂下了头
更夫从夹缝之外擦着墙边而过,丝毫未察觉这里面的动静,待人走出一段距离,他再度摇起摇铃,一前一后地出了夹缝继续向南,最终在走出了一丈半地约莫的一处破门缺瓦的小院门前停下,男子继续摇铃,那走尸摇晃好久才颤颤巍巍地用身子撞开了松垮的院门,随后在院中猛地倒地,一条裤腿被拉扯而起,露出长出了白毛的尸斑和那条粗粝蜿蜒的鱼线,他却没有再理,绕过了走尸推开了那扇两开的破旧房门!
这空旷破败的房中央,一块穷苦人家卷尸的草席平铺地上,两根白烛被发黑的米粒插在了草席的头脚各一,而草席跟前则是一不大的老旧香炉和两支正在袅袅生烟的线香,香炉之下则是一张殷红的符箓布和同样在那之上的三颗黑黄的牙齿
“三个?!这不才一个吗?!”
男子面露惊讶,就在这时身后一与自己摇铃截然不同的刺耳摇铃声由远及近,转身出门瞧见到黑夜之中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也进了院,随后在被脚下的走尸绊倒之后也一蹶不起,而被这二人遮挡在身后的一男一女对于还有一人一尸也惊讶不已
三人心中皆惊呼“下午的人!”
三人互相立在院中默声对视,王玖镠心中不悦,夜黑风高的这人还戴着那顶毡帽不说,这换了身衣服比白日时还要破烂,如此昏暗都能瞧见好几处针脚补贴
“道友夜深路暗的,何不摘下帽子,如此遮挡怕是耽误了眼前是人是鬼呢!”
他首先开口却是一副阴阳怪气,那对面的人毫无抬手的意思,他隐约感觉出那人在观察自己的镇魂铃,不禁又摇了两下,挑了挑眉再调侃道
“你过来,我借你瞧瞧!”段沅瞧着他满眼嫌弃,心想这人怎么如此松懈轻浮,自己晃了晃手中拘魂链上的银铃,那原本倒下的其中一走尸颤动而起,口中发出粗粝喑哑的声响
“不知这位道友因何深夜在此,我们这方有礼,可您这不声不响的,可是有些失礼呀!”她声音冰冷满是防备,不想那人却有了反应,开口一股清冽之声,与王玖镠年纪该是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