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绪寿将手伸入布挎之中胡乱抓了一通,最后将一张折叠整齐的小笺掷向对面,段沅挨近一块瞧上一眼,是庐州城中一处叫北油坊巷的门牌,茅绪寿难得主动提及一句,自己在王玖镠昏睡的那些日子里有给这位大师兄去信表示自己已安稳并问好,但并未得到回复,随后车中一阵沉寂,直至车轮缓缓稳住,到达了漳州城中的宿店
王骞如先是人手一块小洋让两车车夫去吃顿好饭,进店之后掌柜恭谦地奉上笔墨在先
“贵客入店,还请先登记户帖,近期世道又起了大风浪,捕房每日会来翻查!”
众人心中明了,因为那些油墨印纸上已是好几日的大字那些个不赞成白军称帝的大将至南方闹出的动静,这是怕哪些漏网坏事的不在各地捕房的眼线之中
茅绪寿原本也跟着其余人那样去掏自己户帖,可想起一路来的沸沸扬扬,又将已拈住的松开,与掌柜说自己户帖落在了丰州,王骞如手刚落了笔,这就极快地一张绿票夹进了簿子的后页
掌柜虽说极不情愿,可那铜绿太过晃眼,轻咳一声又是笑容满面
“请问先生姓名?”茅绪寿启唇声还未出赶忙又顿下,王玖镠侧目,瞧见他犹豫的神色
“小姓段,名淇琛”掌柜点头,将笔墨册簿递予他眼前说道
“丰州的段先生,烦您登记!”落笔之后,王玖镠收起了一路严肃的嘴脸,一把搭上他肩膀忍笑而道
“淇琛兄,咱们先一步上楼可好?!”
第46章两三言
黯沉的午后让人的心上也多少也蒙上了些阴郁焦灼,熙攘的街市之上本盘腿坐地,贩卖青菜的农妇就与不知哪个小户家院买菜的婆子因为一满子而起了争执,只见农妇忽地一跃起身,婆子虽然嘴上更是锋利却也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不巧碰撞到了身后一与自己相仿身长的女孩
那女孩被厚实的唐突的后背撞掉了手中的满煎糕,婆子仅仅偏头了一眼,对女孩满眼的惊慌不以为然,又扎稳了步子满口粗言秽语直指农妇眉心,那或许是她央求了好久才换来的一块点心。瞧了瞧指上的油光与夹袄褂子那补丁上粘在的碎屑,她一股烫热模糊上眼,可这几滴为欢喜落空的泪水还未出眶,一团黑从上往下闯入眼前带起一股腥臊的风,随后那原本还口条利索的婆子一声尖叫又蛮横向后撞来,她被撞倒在地,泪花打到地上终于得了清晰
女孩被驻足的妇女搀起,瞧见婆子满口哀嚎一脚踩在了原本满煎糕掉落的油渍上,而那农妇也是满脸惶恐地抚着胸口,顺着路人眼神惧怕处望去,老旧平房的灰瓦顶上三双殷红的眼正张狂俯瞰着檐下的荒乱
“这几只老鸹怎的那么大!唊西栏啦!”
又厌其晦气的这就低头匆匆走过,女孩咽下口还残留着粗糖砾的唾沫,也惊恐满眼,因为在三只乌黑红眼,极似老鸹的鸟正在分食着自己的满煎糕,其中一只爪下,还有小撮灰白的银丝,这正是婆子头上缺失的一块发丝……
段沅推开一扇镂花老旧的窗,这宿店隔壁是一处画斋,而窗户则对到了画斋后院,一个俯瞰,满院龙飞凤舞、色彩斑斓的大字山河花草人像都尽收眼底,可她眼睛却抬过了院中那棵高过平房的树顶,因为就在进房后那口歇息的茶水还未咽下时,忽然眼角穴蹦跳胸口发闷,耳旁模糊一丝嘶哑的鸣叫刮过,她开窗得急促突然,吱呀的响动让院中晾晒画作的伙计都抬头而向,可一圈搜寻却未见到有鸟飞过,不由得闭眼吐一口浊气,质疑自己可是太过紧绷
就在自己揉着眼角穴准备关窗,却被不经意瞥见的另一扇开窗而出的冰冷面孔吓得肩头一耸,茅绪寿也启开了一处临近自己的窗户,正僵直地倚窗站着
“你……察觉到了什么?”她靠近那侧问道,可茅绪寿只是语气冰冷的一句“没有”,她犹豫片刻又开口
“你刚刚说你叫段……后面的字是哪二字?”
其实王玖镠早在一满楼时就告知过她自己所见信上姓名,但今日听到此人开口认下,她不由得有些欣慰,也有想法往玄黄堂路上与这人多叙两句,可茅绪寿的神情忽然很是不耐烦,伸手关窗依旧不是平和的语调
“要下楼了!往玄黄堂不能耽误太久!”她听后又是怒火翻腾,将窗户猛地合上,碎石沿墙滚落到了院后的窄巷,在一处堆放的破旧书簿杂物之下被绊住了脚
王骞如在宿店附近的食铺安排了一桌还算可口的饭菜打算简单吃上半碗便将人交回玄黄堂,可三人皆是悒悒不乐的模样,关切询问也没个想正面答他,筷子刚动上一圈,王玖镠更是忽然起身扔下一句“想吃猫仔粥”就完全对厉声呵斥充耳不闻地径直向外,出了门槛后倒是顿下了脚回过个身子,依旧避开了已经火冒三丈的王骞如向段沅使了个眼色
“我可知道哪家的白水贡糖最地道,还有配了清茶能让神明下降的翰林糕,你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