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驯过的畜灵,其主定在不远,这么个时辰出现在你观门的,你觉得会是善类?”
王玖镠只掏了镇魂铃摇出一阵让这走僵老实一些,就在铃摇到第三遍时,只见那两只山猫又从高槛外探头望进,随后火光先蔓进降星观里,那被风吹掩半扇的门后,出现了一张惶恐不安的少年面孔,只是他这一眼便投在了身形最前,被手里纱灯映得明暗不妥,披头散发的王玖镠脸上,这就本能尖叫一声,惹得那走僵又开始有大摇大晃之势
那少年被吓得退后三步,而山猫则又开始獠牙大口地嘶吼跃到槛后欲护主杀敌,却在那少年刚自稳身形时,又落荒地跃出门外,这就朝着主人而来,好在率先出门的是段沅,这才没让他惊吓两回
段沅冷眼将这肤色如酱,短发扎额,身携弯镰的少年打量一番,就在此时,那掏了师刀刺上打魂符将山猫吓出的王玖镠也到了门外,少年看清了这张刚刚恍惚苍白的面孔,竟不再被吓,而是惊喜地眼里泛光
“我识得你!你是一月之前凤江沿岸老林里被鬼围着的那个!”王玖镠瞧着他何尝不是有点面熟,被如此提点,倒省下了力气,再瞧瞧那两只依旧朝着他咬牙切齿的山猫灵怪,这就微微露笑颔首
“原来是那日出手相救的梅山道友,不知深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降星观附近?”那少年掏出一柄携着响片的三叉法尺,这就摇响韵律将山猫先收回符封的容器之中,随后作揖而向这个高瘦俊秀的男子
“道友又是如何在此处的?我乃是因师父受了降星观代观主所托,要将一封信笺交予他观中的一位女弟子而来,因为他提及此时降星观中无人无锁,我便盘算着到了罗浮山后就上山住观,也算是暂时为葛观主看守”
这话一出段沅自然激动不已,她这就闪身到了王玖镠之前,满眼焦急地朝着这少年连问三句关于葛元白现在何处,为何所托这类,那少年有些发窘地退后一步,好不容易穿插到了她画中的空隙,这才先问上一句
“这位……小姐?你可是这降星观中人?”段沅这才顿下,她更是发窘地垂眼一望自己这一身王夫人所赠的淡青厚绸银丝袄氅衣裤,确实不像是个修行人的打扮,于是抿嘴垂头,从自己的布挎之中好一通翻找,最后掏出了一块小木雕字的腰牌
“我是降星观中高功段元寿弟子段沅,不知你所要找的女弟子是哪个?”
那少年这就又由发窘变出了一脸的目瞪口呆,眼珠子在段沅与她掌心间小牌之间来回了好些次,段沅又一抿嘴,声响变小道
“我因自身无德被逐出了师门,但是若你要去寻另一个女弟子,我或许可以指个去向”
那少年赶忙摇头,这就从自己身后的粗布包袱里掏出了一个皱痕两处的纸封,双手递到她面前
“清远梅山等闲倾弟子魏元宝,受降星观葛观主托予师门,将此信交予降星观一位姓段的女弟子!我只是没曾想……那么轻易就遇到了人”
段沅更是觉得竟然自己也如此轻易就得到了葛元白的消息,赶忙接过纸封颔首道谢,这就拆开,只见其中一共两物,一为一张与王玖镠吴巽相同年月印发的平足银票,而另一物,则又是一块七圣后人各自持有,那不化骨外棺木料所雕成的符牌……
又是个不太平的早晨,十三行今日收了北平的洪宪帝亲写大旨,让船主为本国中人的泊船牌照皆上涨五角三分,船上货税以百“公衡”上涨二元八角,元月一日开始施行,惹来了不少小舱船主的破口大骂与打砸,军队与巡捕房这会儿已是满城跑车,乌烟瘴气
“百公衡就涨了二元八角,摘星号可载货三百公衡,若是满载了……”
那被寅时的夜雨冲刷得油亮的漆黑洋车前面,一立领洋帽的男子将大黑车盘上的手拿下一只,这就拈指去算,可不远处那辆被刁民截住,各种反对英法军警将码头闹事船工船主等拉去问询的“牲口车”吵骂不断,这就第三次分了心,彻底没法数清鸿禧商行一次靠岸广州所要交上的人货杂费
“十三块半大洋,倘若不算上‘孝敬’衙门里那些个!”
这掌着车舵的心头一颤,慌张地回身去瞧后坐这声响来源的肖苇,此时他正一手撑在软垫之上斜着身子,另一手则刚从盖在身上大半夜的那张蓝狐大氅里伸出,揉搓而上困倦不堪的眼皮
“先生,实在对不住,今日城中能到华宁里的路都有押送闹事者的车过,吵着您了”肖苇却笑了,这就打着哈欠朝他摆手,车顶被维稳的警员敲了两下,
车夫赶忙又扭动锁匙让这大黑寿木一样的东西轰鸣起来,车子贴着一群如同待宰牛羊一般的粗布袄袍而过,肖苇未偏去一眼,只是揉搓着左手上一处深绿如松的扳指
“你今日还需去接一人”车夫应下,可一想起今日码头的情况需要这么个大黑玩意再挤进一趟,实在是辛苦受气,就不由得在心里哀叹一声,但肖苇好似瞧出了他的苦衷,这就将两个银元从后塞进了他的裤袋,轻拍两下他肩头以示不用道谢
“并非去着码头,而是今日夜里,是去海珠那法兰西人的私埠接上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