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洪惊讶,即便是旁通门派这等人伦礼数多有诟病的修行人间都有所不纳的王添金竟得了这么个徒弟,也庆幸自己没在其面前失了分寸,毕竟等闲倾此番事出之后定然也会在各派之中被人踩低,若还想徒孙之辈好过一些,还真得借着七圣这么些有所名声的才好
嘴上一番来往也就回到了那处颜色依旧的檐下,魏宝淋瞧着又添了划口的高门也只能叹息一声,二人在三五路人的背后细碎中从半掩的宽缝入了自家堂口,却被着些不熟悉的过路人嘲讽起来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昨夜那个谯班的说这庙闹鬼我还当是夜风太狂的由头,竟然这门上的锁都下了,那看来是他衰贴地了”
担着豆腐的贩子与身旁提篮叫喊草果的妇人边往着四元路去边搭伴同路,近几日法兰西的洋船占了不少渡口的泊位与县府的货仓,原本靠一身力气谋生的被战俘这些给人白出力的抢了那口稀饭,更指望不得除了城中西北两处以外的地方有自己的买卖,因此今日不少走动的都往了城里走高的两处凑来,希望能从宽路的人家手里多两个小满过小年,二则都是又怕又奇,大锁上了一月的等闲倾昨夜怎的又闹了鬼怪
“不就是,被哪个大帅长官的抓了丁,也别管打的是番鬼洋人还是满洲那些,即便命不硬的,好歹那抚恤的十二块和十斤米面不会短了屋企,足够吃上几月的,也算养了家了”
二人言语间笑了一阵,这又吆喝小铃地响亮起自己的买卖
魏黄两人心里杂陈地瞧着门后的每一步所见,不知为何折了的树枝杂乱满地,黑褐痕迹的门神显露的诡谲,院里院外遍地的散乱和正殿空空的神龛之上,那黑墨血印的符纸在胸膛的红眼女尊
黄宝洪将自己的三股叉从腰上的束袋里见了光,那鬼尊感到了其上炼化的炁便微微地颤了起来,殿中无灯无人,不费耳朵就听到了一个痛苦嚣张的低吼嘶叫
“这符头很是陌生,从比划来瞧,得是咱们梅山这等百年之上的传承才用的……”
他打量着这浑身腥臭又粗糙狰狞的鬼尊自言道,这鬼尊身子的符箓已经快与塑身的泥色混为一体,但其眉心的殷红与这符纸的墨色倒是新鲜得很,魏宝淋也凑到他身旁一番仔细,忽地点头叹道
“破衣教与那阴山派一同为道法神功不肯认下的,看来,咱们是欠下了那位一个大人情啊”黄宝洪本想出言反驳凭着茅绪寿的年岁怎会习得能对付此等阴戾浓重到连他们两人都谨慎进门的术法,可转念一想,这就惊掉了下巴猛地转向了魏宝淋
魏宝淋瞧着坛上那传到他手中已有七十余年的黄铜大炉裂痕满满,苦笑地点了头,黄宝洪又转正身子瞧向还在发颤的鬼尊,忽然又摇起了头
“既然那位来救他徒儿,那凭着街市里所言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脾性,这等仅仅是封了这个七日,而不是直接将这个灭了去”
魏宝淋从自己的布挎之中掏出了一个酒壶,拾起了地上散乱的供灯摆在坛前,依次将里面倒上了灯油
“等闲倾与人家从不来往,你也见了这里外的乱和血,你觉得那两个小子在他来时会是副什么模样?人家肯出手已是慈悲,倘若这位没来,怕那丰州的王家一个跟咱们有了齿痕就足够麻烦的”
黄宝洪垂头没再出声,他帮手着魏宝淋拿出法器香烛与法炉令牌一类布置出一个法坛,本以为今日而来是净坛压煞,怎知魏宝淋竟从布挎的杂乱里掏出了一张陈年旧符布裹着的五郎祖师倒像尊,险些将手里的法器惊落了地
“师兄!你……不行!不行!咱们净坛,然后去广西,去湘中找同门同长辈,总之不必如此!等闲倾可是师伯的心血,也是你的心血啊!”
黄宝洪越发大声,他死死拽上魏宝淋的腕子不让他将小尊放上供桌,魏宝淋却只是摇头叹气,待得他有所平静才开口
“你刚刚路上不是还问过我那丰州的王家为何收了王添金么,那你认为,你我二人这副惨败的晦气去同门堂口宫庙里会是如何,咱们被那个两个时辰里打得险些都没了命的,你能瞒得住吗?!你既然晓得王添金一处处地遭了多少冷眼,也就不该拦我啊。再者说,咱们还有洞府,再过不出十年,咱们师徒四人定然能再让等闲倾重归城中!”
黄宝洪已经咬唇强忍下自己那满眼的湿热,二人沉默一阵,他终于在眼角淌下的那刻松下了手
五郎倒像的小尊被二人燃香顶礼,随后任由着龛上的鬼尊低吼起风,黄魏二人不紧不慢地布置好法坛,黄宝洪替魏宝淋系上五莲法冠,披身法袍,又将魏宝淋那响片铜绿,满是符箓的三股叉郑重从袋中亮出,过炉之后行护法礼,交到魏宝淋手中
“师弟,翻坛此术可是难得一见,你可别看漏了去啊”魏宝淋露了笑脸,随后又郑重起来,炁聚手上结印起诀
“奉请翻坛张五郎……一翻翻得天地动,二翻遍地百草黄……”
只见魏宝淋一身彩绣赤色法袍大袖挥舞,随着手印口诀的变化脚下紧跟着梅山法步灵巧如舞,两个时辰后等闲倾门前两侧的人皆感到脚下之地大动狂乱,当即纷纷跑出跑远,一声闷重带起滚滚黄尘,远处的人只见等闲倾房倒屋塌,又传出了一声浑厚的怪声,像极了冬日里在城郊下山抢食的山猴,这是清远城中的大多数人都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