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逢边说边从袖口中放出了十来只长须带翅,浑身黑亮之上撕出几道血红长痕的蛊虫率先入门,一路觉得自己有些不如别人的魏通宝这回竟忽然抬脚跟在虫子后面跳进门中,果不其然但凡有人的气息这庙里就阴风大起,邪物出巢。
他倒也没害怕,这就扎稳脚下将手中的魂不归法叉上的花鬼钱晃出三声响,面朝一群垫脚而来,一身旗装破烂,白脸浓妆的女鬼们快快起诀,最后划破指腹将血珠嵌到魂不归上细刻的符箓
“留神门,断鬼路,惩妖邪,镇阴魂,吾奉梅山祖师急急如律令,破!”
说完他脚尖发力一跃而起,两个冲在最前头的小脚女鬼这就被魂不归直戳上了眉心,她们口中满是黑黄的烂牙,眉心被戳出的窟窿冒出又香又臭的鬼戾,魏通宝落地之后又当即朝着她们脚上那三寸金莲的绣鞋刺去,随后快快退身到众人身旁。
两个小脚女鬼被同伴落在了最后,可之后冲来的更是惨烈非常,她们被葛元白那剑刃刺着雷符给穿堂了两三个,随后一声敕令,胸中有雷符的那个顿时炸裂得粉碎,而从她身子中散出的雷电则如同一条条刺眼带光的长虫爬上了其他的身上,让她们不能动弹,吴巽当即将划着了的洋火抛到临近自己的女鬼身上,又是一燃成片,几张五官扭曲的脸在火中挣扎了片刻便没了踪影,魏通宝的头顶落下了几张经幡,这是柳萑从他脑后掷进火中的。
“她们也都是苦命的,只是咱们赶着时辰保命,这鬼地方又术法不灵的,也不知这点功德管不管用。”他脸上刚露出惋惜却被茅绪寿那比剑刃还刺人的余光给吓得敛回,几人绕着未烧尽的火苗往这几个女鬼冲去的偏殿过去,韩不悔路过的时候也从布挎之中往火里撒了一把金纸,与柳萑一样聊表一个脂粉客对这些烟花柳巷的苦命女子的惋惜。
这类一身艳丽,满脸浓妆的女鬼皆是由死时脚上的小鞋作为牵引开坛,起初是一些宫庙里做功德的术士怜惜被暴尸城郊的烟花女子做的招魂科仪,她们皆是因为得罪了有头有面的大恩客或是要逃跑出花馆而遭重罚死不瞑目的倌人;但是人心随世道有了善恶之别,术法则因人也有了善恶一些修行深厚的阴术士会开坛用三寸金莲先招来这些惨死女子的魂魄,随后假意要送她们返乡而把她们骗进鬼瓮之中封盖炼鬼。
这些被称作“牡丹劫”的女鬼在出坛之后便能在深夜之中化出实形,以刚从烟花地出来阳气大挫的男子的残阳之气为食,若是一地在某一时期常有满身脂粉的男子惨死深巷荒楼,那多半就是有“牡丹劫”出没城中害人。死的人数多了即便衙门捕房的磨蹭,也会有些楼门气派的花楼雅院们筹款请来高人打灭这些女鬼,因为但凡流言一广,一些自觉时运身子不行的脂粉客便会暂不上门,使得他们生意有损。
“魏小子,你该不会是爬过哪张花床不是个童子身的吧?!不然这么难得一见的牡丹劫你是怎么晓得打领头那两个死得最惨的,还得破了她们的小鞋?”柳萑这一句不仅让魏通宝直接摔进了那被女鬼冲得门大敞大开的偏殿,也让走在他们前头的王茅差点崴了脚,魏通宝顾不得浑身的痛赶忙起身,着急结巴地向众人解说道
“不是……不是啊……我……是在十年前的夜里师父说进山给花尖娘娘打清蘸,结果快天光了才回到等闲倾,他当时一身脏乱,说是自己遇上了个被这什么劫的女鬼索命的男人,他为了救那人的命又把法器留了山上才那么狼狈,我与师弟便搀着他讲故事。”
众人心中除了吴段二人皆听出了玄妙,只是眼下不是多在这等闲事花心思的时候,一众人合理刚破了这供养牡丹劫的法坛,主炉刚被一脚踢翻,门外便又起了一个苍哑男子的哭声,葛韩二人当即背后生寒,匆匆出到门外,葛元白更是将身后的小辈们一把推回,一道符纸贴上了合紧的门
“谁敢破我连他的命一起要了!”
韩不悔朝着屋中吼道,可他偏眼一瞧,茅绪寿不知用什么法子溜了出来,此时正一口纯阳溅喷到拘魂链上,与葛元白并肩对上了那一身披麻戴孝,手持哭丧棒的“哭坟鬼”。
“你应付不来,跟着身后帮手就是!”
说罢葛元白持剑冲向这眉眼低垂,佝偻惨白的厉鬼,可这鬼哭得实在让人头脑炸裂浑身寒凉,加之刚刚被那持剑的纸扎女鬼耗去太多,他强咽了喉间涌上的那口腥锈掷出一把盐米,但还是因为头疼目眩让手上有了偏差,这哭声凄惨却无半点泪湿在脸的哭坟鬼顿下了迟缓的步子,手中的哭丧棒忽然挡下了葛元白敕令携来的剑锋,瞬息之间便将他打得后退五六步,撞上了身后的茅绪寿。
这哭坟鬼偏了偏木讷无神的眼珠看着自己哭丧棒上被盐米所灼出的焦痕,回正之时又将茅绪寿术法打出的符纸一把捏碎,落成一地残灰,他那张丧气浓重的脸上显出了些怒色,忽然飘然起身,化成一道粗麻丧白的旋风朝着三人扑来,茅绪寿将葛元白挡在身后,自己挥着拘魂链与这哭丧鬼交上手来,一人一鬼皆不能破招,就这么互相进退地给本就刺耳无比的鬼哭之中添了不少杂音。
“外面的是什么鬼东西!即使不论修行如何,要是两三个时辰不能把他弄死,那活人也得被这副鬼嗓子里的鬼戾凉透了血,碎了心肝送了命!”
第172章险中谋
冯柳二人毕竟是凭着万魂归才捡回条命的,眼下的他们不能灵动请仙护身,自然成了屋中人里脸色最难看的两个。而吴段王三人已经好几张符纸的焦灰拍在了折扇被术法从外封死的门上,但门依旧闭得严实。屋外三人上术敕令与刀剑铿锵的声音越发急促,哭坟鬼也转了嗓中的调子想凭哭声破了自己的困局,焦急加上头疼脑裂,吴巽转头将一个原本坛上供酒的小坛砸到门上,跺脚骂了一串
“你们不如耗点力气跟我说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反正我们北方是没见过哭得这么难听的,即便有,怕是他一嗓子还没扯完就已经成灰了。”王玖镠又一敕令诀指门上,这门依然只是轻轻一震,不能推开,只好也骂了几句退回遍地糟乱的房中,强忍头疼胸闷与冯柳二人草草解说
“的确北地少有,因为这哭坟鬼多半与尸变一样,得是个风水败坏且湿热的蓄阴低谷才可能化成,他们通常因为自己荒坟无人祭拜香供而与孤魂野鬼一样饥寒交迫,阴宅破败;因此时常利用身处之地的浓阴化成人形,混在出殡入山的亡者亲眷之中偷吃坟前饭菜,与新魂抢金银纸。一些精通野术或是秘坛的赌鬼恶人会在阴谷之上塑泥相或是牌位开坛召请此类鬼魂替自己成愿,久而久之……就也有修得精湛的去寻他们作为手下猛将!”
段沅瞧见他脸色又快变回死里逃生的模样很是担忧,再一次朝着房门拳打脚踢,可没几下便被人揽住,她感到了这人如同冰窖一般的身子,眼中不禁滚下几颗烫热
“外面已经有一个哭的了,你还要给他助兴不成。”
柳萑松开了他又令其余的人退后,在众人都担忧他打算浪费了那颗万魂归的时候他却只是从自己布挎之中掏了个符箓诡异的长颈药瓶,冯常念当即惊得喊出一声,刚开口要问他怎么想到带这么个阴险东西出门,柳萑便已经启开了这药瓶的塞子,抬手一挥,一行红褐肮脏的痕迹便在门上划出梅花点点,只是这瓶中之物腐臭带腥的气味当即让段沅一阵干呕,吴王二人也猝不及防地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