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溶溶,夜色如墨,漫过太守府的青瓦。
下值回房的昭昭坐在榻边,在心中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一句以狂草写在昭昭收在妆奁里小纸条上的话。
昭昭缩在窗棂阴影里,自听闻自己所做的蒜薹羊排导致那暴君兽性大发,杀了好些个无辜的卖蒜农,昭昭连日以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
三日前,猜想小粉许是当值时会路过此处,昭昭试着给小粉回了个纸条问候他伤势的同时,连带着写上了自己的心绪,未承想提笔便书了洋洋洒洒一大篇。
昭昭将信塞入小布包,依样放在窗沿,果然不到半日,昭昭就收到了小粉的回信。
“非其罪,虽自省而不愧也。常有歉悔之意,则反为心害。”
正是此句,消解了昭昭心头不少内疚。
虽说当时那卖蒜农的态度奇差,昭昭讲价时他甚至不耐烦地轰她付了银子后快走开,可他也实在是不该死。
听闻那离谱的暴君还命祁初一路杀出城外,甚至将那些个卖蒜不割掉蒜薹部分的农户们的家都一一端了。
而那暴君自那日大开杀戒以来,似是心情大好,成天让她们这几个御膳房的伤员做各种美食。
白日里昭昭在伙房中忙得晕头转向,夜里还睡不踏实,眼下日日挂着两个黑眼圈当值。
今日是那些遭受无妄之灾而殒命的卖蒜农们的头七,宫内不得私自祭祀。然而现下这是在宫外,于是昭昭决定今夜偷偷给他们烧点纸钱。
虽然他们的死算不得昭昭之错,但昭昭希望他们在泉下能过得好些,亦为自己博得一份心安。
昭昭轻轻推开窗,探头出去,左看右看,只见四下无人。
昭昭正要缩回头之际,忽瞧见窗沿儿处静静躺着一枚小布包,正是那昔日拿来装糖莲子,如今却是用作她同小粉互传小纸条的媒介。
昭昭拆开布包,展开信纸,上面只见四个字“身,也自由;心,也自由”。
景熠回答的正是昭昭昨日在去信中所书的“你有何愿望”一问。
昭昭本想着小粉作为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总要为他做些什么以报恩,故而才问他的愿望是什么,自己日后好努力帮他实现。
未承想,他俩的所愿倒是如此相同……
昭昭凝神思索半晌,轻叹一声,将纸条依旧折好,放入妆奁。
昭昭随后推开偏房的门,将纸钱和打火石塞入自己的怀中,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后墙角处。
不料昭昭甫一在盆中点着了一朵小火苗,正向内投放纸钱时,一只玄色锦靴裹着劲风劈开夜色从天而降,火盆随即翻滚着撞上了院墙,未燃尽的纸钱霎时间纷扬而起。
昭昭攥着半截残纸抬头,正撞进一泓淬了冷月之色的眼眸。
逆光而立的男子一袭玄衣,正懒洋洋地抱着双臂,斜斜倚着老槐树。
月华流转,将那道颀长影子烙在昭昭的脚边。
景熠本在此院中的树上望月独酌,忽见元昭昔像夜猫一样偷偷溜出屋门,邃跟来此。
但见那女子的眼圈湿红着,为了烧纸钱,蹲在风口反复点火的狼狈模样,却令人心弦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