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假装这东西不是从自己的后腰下方自然生长出来的。当他感到烦躁时,那玩意儿晃动了一下,就像小狗尾巴那样,啪嗒啪嗒地敲打着地面。
萨克帝徒手掰断过太多的虫子脑袋或者翅膀,他对于对方种族生理构造的了解,说不定比对人类的理解更透彻。
他人生的前半截,正处于人类和虫族打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
倒霉的人类族群经历了白色皇帝时期前后三百余年的异种污染,又经历了银河泛共荣圈的分裂,最后迎来了虫潮的入侵。倘若将那些由他斩首的虫族头颅连在一起,他毫不怀疑可以在随便两个星球之前拉出一道太空桥。
所以他对于自己的现状立刻做出了判断。
突然变成了快被自己杀绝种的生物,surprise!
然而很快,萨克帝便没有多余的闲心继续思考下去。
难以忽视的饥饿感变得更加鲜明,几乎烧灼着他的身体内部。他尝试在脑海中呼唤自己的塔舰,不出意外毫无回应。
理论上来说,他与自己的塔舰同步率长时间保持在80%以上,属于深层精神链接,对方应该保持随叫随到。
曾经的人生逐渐走向末尾时,人类和虫族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中,在经历了“试图对恶毒邻居采取以武服人”的长期斗争后,暂时互相按不死对方的两个种族以银河系的银心为分界线,相隔而居。
走钢丝一样的和平带来了虚以委蛇的交流,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短暂的文明融合,时间河的构想应运而生。
以初代星舰法赫纳的残存数据为基础,人类建立了初代数据天穹。一旦时间河的设想成真、将数据天穹接入其中,新诞生的银河系内环网将改写两个种群的历史。
它是通路、是港口,也是群体意识的遗迹。
萨克帝的塔舰,在同操纵者有着深层精神链接的前提下,只要接入时间河,哪怕横跨半个星系,也会对自己的主导付以回应。
但现实是,面对他此刻的呼唤,对方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他放弃浪费时间做进一步的尝试,在饥饿的催促下转身走向那残破的蛹壳,皱着眉注视了三秒钟后,蹲下身去,挑了一处没被棕褐色蛹便沾染到的地方,撕咬起来。
像是在吃一块口感略硬的牛皮,鲜明的肉汁芬芳令人唾液加速分泌。
萨克帝感受到自己口腔的上颚,形同正常人类臼齿的内侧,一排细密而尖锐的副齿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帮助他分割那些不好扯断的蛹壳表皮。
虫族一生当中会经历一到两次变态发育,第一次发生在幼年期和亚成年期交替的时候,每只虫子都将经历这一时期。而少数核心基因种在获得基因突破的时候将拥有二次蛹化的机会,并在破蛹后步入真正意义上的成年期。
经常有虫类在出生后会吃掉自己的卵壳,以保证在脆弱的幼虫时期自身能获得充足的营养。经验告诉萨克帝,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很多成年或者刚羽化的虫族也会食用蛹壳或者其他同类的卵。而他不是个挑剔的人。
饥饿感促使他一口气把蛹壳炫掉半个,才停下来歇了一会。
虫族的消化系统实在是效率惊人,刚刚进食的东西已经有部分开始转化成纯粹的能量,当他舒展身体,密实的骨骼展现出超越人类承载极限的力量,肩胛处微微发痒,像是昆虫想要摩擦翅膀展示喜悦那样蠢蠢欲动。
破茧的成虫需要一至三天的时间,翅翼才能真正地在翅囊中充血发育完毕、收缩自如。
倘若在这个过程当中,雌虫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那么很可能会孕育出一对残疾的虫翼。
是的,雌虫。
他的心态良好。短短十分钟的用餐时间,已经将现状捋了几遍。
一个应该死去的人类在一具虫子的身体里醒来,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比这更巨大的惊吓。至于是公虫子还是母虫子,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或许雌虫还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经验告诉萨克帝,雄虫的存在如同雄性鮟鱇鱼,除了不用物理意义上地挂在雌性鮟鱇鱼身上之外,其他方面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它们更孱弱,更脆皮,更好杀,主要存在价值体现在繁衍方面。像是一个移动行走的便携式储精器。
而雌虫,强壮,迅猛,是天生的捕食者,也是名副其实的猎杀机器。
拟人的外形只不过是它们的伪装姿态,这些蝗虫一样的迁徙者会习惯性地啃光它们经过的每一个星系,并且把生殖隔离一类的基本法当成擦屁股纸,不讲武德地就近掠夺强大物种的基因,然后展现出相近的拟态,以求完美融入当地的生存环境。
当人类摇号中奖成为它们新的倒霉邻居后,虫子们便快速表演了一把模仿秀,从外形毫不相干到看起来和人类大差不差,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强悍的适应力在战争初期把人类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团灭。
早期虫族奉行单核原则,虫母可进行孤雌生殖,采取产卵和寄生的模式,去掠夺、融合其他强大物种的基因。
即便在侵入人类的生存星域时虫族已经逐渐开始向双性生殖转变,但人类被寄生完开膛破肚的尸体仍旧随处可见,那是一具具废弃且廉价的孵化室,每一具尸体都意味着虫子摄取到了一次新的基因。
在战场上砍过数不清雌虫脑袋的萨克帝清楚,这些东西的内在和人类没有丝毫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