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清晨河面上的雾气。
“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可思议。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的样子,他全身是血,看起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我试着去保护他破碎的精神,我只尝到恐惧和惊慌,就像陷入淤泥中即将窒息的虫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爬出来。他的思维因此碎裂,只有自毁才能同时销毁那些可怕的过去,他想死。”
“即便被你和卡塔从喀特拉的手中救下,他依然想死。”
“我也一样。”
感受到对方的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雄虫慢慢地打开身体,踢掉所有碍事的织物,完完全全毫无间隔地躺进伴侣的怀中。
随着时间的变迁和摄取到的权力增加,那双浅色的眼睛中不再流露出畏惧与无措,但此刻他悄悄地抓着核心种的手,隐藏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胆怯。
“我看故事里写着,比起种群的繁荣昌盛,大部分人类更乐于歌颂毫无瑕疵的爱情。”
“虫群以繁衍为最优先,他们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我知道一些人类会对此怀抱反感……”
“罗克珊。”
这一次萨克帝的声音变得严肃。
他直起身体,换成半屈膝的姿态。这是他们不曾聊到,或者说经常很有默契一带而过的禁区。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需要被害者自省的道理。”
“当恶劣的强者欺负处于弱势地的存在时,我会选择拧掉强者的头,而不是逼迫受到伤害的一方承认一个不存在的错误。”
金棕色的眼睛直视对方,强硬的神色令格拉轻微颤抖。
“和其他人如何认为无关,哪怕一千个一万个人说错误的话行错误的事,也不能将虚伪粉刷在真实之上。加害者永远是加害者,无论他们找寻出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压迫以何种精致华美的权力所装饰。”
“他们嘲笑遭到伤害的一方不够强大,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发表演讲,只能说明他们和罪犯同为混蛋。拿着社会达尔文主义作为自己肆无忌惮行为的遮羞布,并不会让他们与一滩无能的污秽物产生本质上的区别。”
“我掀翻一整张桌子不是为了看到同样的事情重复发生。”
“你没有错。”
他说。
“不要背负任何一项不属于你的错误。”
“我所爱的罗克珊是非常厉害的虫,他从绝境中、从泥潭中爬起身,一点一点成长为大信息巢的主导者、收编星球区域性安排的统筹者、所有雄虫的领导者,他很强大,从不畏惧命运的风浪。”
“你是一颗恒星,以燃烧的姿态闯入我的生命,拥有炽热且稳固的内核。”
“伴侣间一切撒娇、软弱、不堪与哭泣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我们不是端坐云上的圣人——但是你不能以荒谬得像擦屁股纸一样的部分人类的思维进行自我伤害,告诉我是谁让你有了这种想法,我立刻去将他的脑袋摁进**。”
前半截夸夸如同诗歌朗诵,后半截急转直下变得相当粗糙,令原本有着一丝惶惑的白色雄虫没忍住笑。
细微的笑音逐渐变大,格拉整个身体发着抖,将自己再一次埋进伴侣的臂弯间。
所以人类所书写的文学作品也不全是正确的。
雄虫抱紧对方,嗅到让自己快乐的气息。
“你说得对。”
小小声地说,格拉感受到萨克帝再一次试图将自己团起来,自己的习性终究是在一些小细节上影响到了对方,这会给予他极大的安全感。
他们不再像是两只来自不同团体的、泾渭分明的黑羊,而是构成了一个温柔的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