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看他一眼。
“你这种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的心态倒是一点都没变。”
“萨克帝也这么说。”
一本正经地推推眼镜,克莱因反应良好地接受了这种指摘。
曾经当帝国书记官回想起自己引咎辞职、又被面前的女人强行破门拖出来的情形,还会感到羞耻和无措,但是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变得非常平和,可以回过头去审视那段荒唐的日子。
“我确实逃跑了。”
“你知道,刚加入军队的我,视力没有达到良好评级。但是这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除去特殊部队的成员以及阿尔法级及以上战舰、星舰的同调者之外,征兵处并不会对这方面提出太过严苛的要求,毕竟一个小小的隐形纳米矫正技术就可以解决所有麻烦。”
他摸了摸杯子,那是细腻的白瓷触感。
“其实我的母亲帮我预约了矫正,全程不超过五分钟的时间,等我下一次休假回到v217时就可以做。”
然后他们谁都没有等来那个下次。
“我听说v217是最好的白瓷产地。”
帝王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同她的声音一样温和。
“远胜过小玫瑰星域出产的玫瑰瓷。”
“就像是命运。”
书记官摇头,他的手指还抚摸着杯盏:“人类离开旧地后,曾经的种族概念被快速打破,肤色和人种无法再代表一个人的归属,但是血缘关系依旧会延续下来。”
“克里芬一世的家族代代都拥有金棕色的眼瞳,这样的外貌特征在经历了白皇帝时期以及尚未翻案的金乌事件后,差不多化作诅咒的象征,后来又成为奇迹和命运的代名词。”
“曾经舰队指挥官金色的眼瞳继承自克里芬一世的旁系,黑发则来源于旧地的血脉。”
“然而时间过去太久,人们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新一代的年轻人再也不会去查阅曾经的影像,又或者他们只是匆匆一瞥。”
“更久远的年代,马普兹科学院管辖下的联邦居民,还会将第五军的舰队称为不坠的白鹰。”
“直到最后一任指挥官苏接替了劳伦斯,它才被正式更名为金乌。”
“v217的居民……或许还有卡姆兰第五军的遗民,无论过去多少岁月,依旧爱着那只穿越风浪而来的飞鸟。”
“毕竟我出生于旧地血脉的聚居地,对生活在那里的人而言,黑发和棕发算是最常见的颜色。”
“我的母亲在刚刚收留萨克帝时,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巧合。v217的居民会总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样的发色和眼睛,那些热情的邻居们也很难克制住天然对他带有的亲近与好奇。”
像是因为这个话题而感到好笑,克莱因叹气:“我的母亲从未同任何外人讨论相关话题,也对他进入军队一事感到忧虑。”
“她担心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让不怀好意的人将她的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从自己身边带走,同时也认为不应该将过去的影子投射在一个孩子身上。对她而言,萨克帝就只是萨克帝自身,而非其他任何既定形象的延续。”
帝王看向自己的旧友,她有一瞬间以为会看见落下的泪水,但书记官没有改变表情。
对方只是安静地微笑,就像三人小队挤在宿舍中赶报告、写检讨时那样,一向严肃的克莱因表情非常温和。
“后来联邦启动的吞星级武器引爆内战的导火索,我们都失去了很多,那段时间我差不多陷入完全的消沉状态,被萨克帝拖着往前走。”
“他要应付停职审查,应付无穷无尽的庭审和思想认知评估,应付接踵而至的内战和虫潮,还要拉着一个想要逃走的我。”
“我太过胆小懦弱,害怕回忆v217相关的一切,也害怕这些事情令他难过,于是再没有人向他提起这个话题。”
“之后的事情你同样清楚——当我最终连他也一并失去时,完全无法接受仅剩的亲人也离自己而去。因此我做了错事,做完之后又逃回家里躲起来,不去听不去想。”
“就像一个蠢货那样。”
“他总说自己没有家人,也没有来处。”
隔着漫长的岁月,隔着回不去的故土与他乡,克莱因的声音沙哑而温柔。
“但其实我应该更早一些告诉他,又或者下一次见面时我会同他说起。”
“——在遥远的过去,命运已经让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