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还被浓稠如墨的黑暗紧紧裹着,一丝光亮都没露出来,沈藜就被越溪的呼唤声从睡梦中硬生生地叫醒了。
她睡眼惺忪,脑袋还有些迷糊,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瞧见越溪的身影,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回到了被夺舍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她们住在蜀都,越溪也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
越溪是她贴心的侍女,每天夜里都为她守着。沈藜心疼越溪,还让人在屋里添了张小床,打那以后,两人就同睡同起,相互陪伴。
看到越溪喊自己的模样,意识还混沌着的沈藜抱紧暖和的被子,娇嗔地撒着娇:“越溪,让我再睡会儿,今天……”
话还没说完,沈藜的脑子突然像闪电划过一般,瞬间清醒了。
她一下子惊觉,自己如今只是农户家的王招娣,是那个在旁人眼里为家人申冤的吴瀛,更是沈府里身份卑微的扫地丫鬟莱倩,唯独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沈藜了。
她心里明白,现在的自己,可没资格像过去那样睡懒觉了。
沈藜咬咬牙,强打起精神,使劲揉了揉眼睛,带着几分困惑问道:“越溪姐姐,我不是被安排扫院子吗?怎么还得这么早起来呀?”
越溪看着沈藜,目光里满是疼爱,就像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小妹。
前几天给沈藜腿上擦药的时候,越溪就发现,这可怜的小姑娘身上到处都是伤。
纤细的腿上留着一道道被鞭子抽过的痕迹,细长的脖子上还有绳索勒过的淤青,那双小手,冻疮肿得老高,好像随时都会裂开。
越溪打心底怜惜她,所以这几天,凡事都先顾着她。
越溪一把将沈藜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接着,手脚麻利地拿来热毛巾,轻轻地给沈藜擦脸。
然后,又熟练地给沈藜编起沈府统一要求的丫鬟辫子,双手灵活地摆弄着头发,嘴里还不停念叨:
“小姐昨儿晚上回厢房后,立马就派人传话说让你第二天去伺候她梳洗。我瞧你太累了,睡得那么沉,实在不忍心叫醒你。小姐可是个心地特别善良的人,你就放心吧,她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越溪这一连串娴熟的动作,又让沈藜的思绪飘回到了过去。
以前,越溪也是这样,一边精心给她梳头,一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那些美好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想到从前的种种,沈藜虽然背对着越溪,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藜梳着整齐的丫鬟辫,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越溪的衣裳,匆匆忙忙走到沈归荑的门前,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
这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她们个个神情恭敬,一声不吭地等着沈归荑起床。
清晨的天气冷得刺骨,凛冽的寒风好像能直接钻进人的骨头里。
这个夺了沈藜身躯的沈归荑,做事风格和以前的沈藜截然不同。
沈归荑特别爱立规矩,想当初,沈藜都是自己起床收拾妥当,才让越溪去叫丫鬟们来伺候。可现在,沈归荑认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甚至还认同在古代丫鬟婆子不算人的观念。
于是,沈归荑下令,让这些丫鬟们在卯时末太阳刚冒头的时候,就得在她房间外候着。
可她自己却爱睡懒觉,常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可怜这些丫鬟们,往往得在门口毕恭毕敬地站上一两个时辰,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有半句怨言。
迎着冷风,沈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却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当时下手还算有分寸。
她右腿上的伤,虽说看起来吓人,挺严重的,可实际上这几天上药治疗后,只要不长时间站着,就不会疼得受不了。
然而,沈藜在门口站久了,右腿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疼痛就像细密的针一下一下地扎,一阵比一阵厉害。
好不容易等到进屋,才发现沈归荑刚起床,正懒洋洋地坐在梳妆台前,让旁边的丫鬟给她梳头呢。
沈藜的目光往梳妆台上一扫,就看到自己昨天写的证据稿件,竟然和那封带血的书信乱七八糟地混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