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萼拗不过他,只得抱了琵琶往乐署去,绿绮恰也要去膳房催讨绿豆汤,便一同出来,走出凤仪宫,疑惑地拉了拉绛萼衣袖,低声道:“怎么娘娘好像突然不高兴?”
绛萼只是沉着脸子叹气,并不言语。
她向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刚才说那番话,明着是在怼绿绮,暗地里其实是在点醒谢折衣。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怎会察觉不到自家公子举止情绪上的反常?又怎会忽略公子看皇帝的眼神,以及那种眼神背后暗藏的朦胧心思?
原先她只是狐疑,又或是自欺欺人不愿相信,现如今这事实已在她的试探之下半揭面纱,她一面震惊得无以复加,一面不知所措,绿绮又等同于是个大傻子,一时间她竟连个商量的人也找不到,除了长吁短叹,又能做什么?
“怎么你也不高兴?”绿绮皱着小脸,更疑惑了,“一个个的,都难伺候。”
绛萼的叹气声于是更大了。
一眨眼,五六日虚晃过去了,皇后竟没再涉足晏清宫。
雍盛一连派人去打听,回来都只说皇后很忙。一次两次如此,七次八次也如此,就是个蠢货,也该觉出不对味儿来了——
再怎么忙,忙得连见他一面的功夫都没有么?
一时也恼起来,不准晏清宫任何人提起皇后半个字,直到太后撤了禁足的令,恢复了朝会与经筵,皇后那边仍是无声无息。
她不来,雍盛也不去。
两下里竟就这样莫名其妙冷战起来,直捱到千秋节当日。
第44章
因夜里下过一场雨,祛除了部分暑气,转过天来便不再那般溽热难当,只是那股子带着雨腥气的阴潮仿佛湿了的厚纱,黏糊糊裹在肌肤上,行动间闷得人透不过气。
卯时正,皇后绝早起身,三钗头冠,赐六宫簪花,领诸宫人先至慈宁宫外殿等候,待圣驾到后一同进殿上寿。
太后今日格外欢喜,早膳额外多用了一碗杂菜羹。至吉时,帝后亲扶太后上辇,同往文德殿接受诸卿百官拜表称贺,再移驾大庆殿宴饮。
如此马不停蹄地折腾,待君臣相继落座,雍盛已被层叠朝服捂了一身汗,内衫尽湿,口中焦渴。刚想索口水喝,一记杖鼓声砸响,殿外山楼上,教坊乐人效百禽和鸣,声势浩大,勃勃然如鸾凤翔集。
雍盛整理衣冠,下至中廷,北向再拜,念祝词曰:“臣闻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伏惟圣后,恭俭不争,夙彰懿德,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敢不以天下养乎?当此诞毓之辰,山川贡瑞,日月增华,恭祝圣母太后寿同天永,德与日新。”
圣音一落,群臣叩首:“恭贺太后寿同天永,德与日新。”
太后自帘后赐寿酒曰:“备见圣孝,天祐皇家。”
皇帝饮毕,笙箫齐鸣,教坊奏起《福寿永康宁》的引子。
开了筵,便是舞乐、鼓板、百戏、杂剧,看盏每次举起长袖唱令,就是一轮斟酒。饮一盏,这厢就唱一段,舞一段,那厢就乐一段,祝一段,教坊诸部使出浑身解数轮番献艺,百官绞尽无数脑汁念诗作词说吉利话讨彩头。
六七盏后,雍盛喝下的酒已有点上头,眼神也稍显迷离,看着眼前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场景,恍惚间竟有前世除夕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收看春节联欢晚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