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到他的刹那,程秋来握着一把湿漉漉地花怔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毕竟他的出现是那样悄无声息,连挂在门上的风铃都没有响。
直到江驿走到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说:“楼上有空床吗,我困了。”
程秋来盯着他一言不发,他便绕过她兀自上了楼,如幽灵一般消失在她眼前。
于是程秋来便在一楼待了一整夜,前半夜坐在椅子上,后半夜躺在沙发上,直到窗外第一缕阳光打在地板上,若隐若现的脚印轮廓告诉她昨晚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她能猜到江驿此次回来的意图,一想到他可能跟言亭打个照面,她心中便一阵仓惶。
幸好,他主动避了。
真好啊,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他们三个还是他们三个,就像言亭读小学的时候背着厚重的书包,站在门口礼貌地跟他们挥手道别。
“我去上学了,老大再见,哥哥再见!”
身边的江驿仿佛跟她方才的回忆产生共鸣,发出一声轻叹。
“阿驿。”程秋来开口唤他:“你怎么回来了。”
江驿含笑道:“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能留下来陪你吗,现在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程秋来喉咙动了动,“怡怡呢?”
江驿斜眼看她:“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漠不关心嘛。”
程秋来闭上眼深呼吸了番,即使知道店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加一只猫,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把她藏哪了?”
离开金钱和人脉,她根本就不具备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生存能力,尤其还在被通缉的情况下,之所以能消失这么久不被抓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帮了她,除了江驿,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藏在一个很安全,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江驿沉默须臾笑道:“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
可然而叶心怡的精神需求,并不止衣食无忧这么简单。
仅是被限制出行这一点就足以令她崩溃,从前她犹如女王般高高在上,众星捧月,一朝落魄跌入泥潭,令她痛苦的大概不是当前的处境,而是这样的折磨无止无休,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怎么会突然沾上那种东西。”程秋来抬眼问他,“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可江驿左手无名指上分明空空如也。
“结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江驿神情似笑非笑,眼神戏谑,“不过,我向她提了一个条件,她没能做到。”
程秋来已然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条件?”
江驿:“我对她说,我要一座属于自己的海岛。”
叶心怡对他有求必应。
他记得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彼时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痴迷又癫狂,“好,我会送你一座海岛,我们在岛上结婚,在岛上生活,在岛上□□,直到死去。”
于是他亲眼看着她踏入那座金碧辉煌的炼狱,输到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程秋来呆了几秒,猛地起身,一巴掌重重扇在了他的脸上。
江驿许久没有感受过这一下,第一反应是笑,然而程秋来的怒意远远不止于此,她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推倒在楼梯上,又随手拎过一个花瓶重重砸在他身上,瓷片瞬间碎裂四溅,江驿吃痛,捂着肚子在台阶上蜷缩成一团。
“……你让她怎么活。”程秋来哑着嗓子,眼眶已然泛红。
她对叶心怡虽没什么感情,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生不如死。
江驿是自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但凡他能制止一下——
哪怕在输光全部身家后悬崖勒马,至少,她还能作为一个普通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偏偏他一声不吭,亲眼见看着她愈陷愈深,直至跌落深渊。
承载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幸福的海岛原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浮于悬崖上空。
迸溅的瓷片在江驿下巴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徐徐渗出,程秋来看着眼前一幕,双手颤抖,又痛又恨。
江驿不气不恼,轻声反问:“我怎么活?”
程秋来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怎么会下意识的为叶心怡考虑,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