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等着的殿前武士十分有经验地进来,冲进人群,分开这群位高权重的官员们。
满地的乌纱、笏板、玉带、荷包、玉佩,还有靴子和足衣。
最惨的是裴一开,颛孙恬义显然违反了大臣们斗殴的默认准则——不朝死里打。颛孙恬义既没薅头发也没揪胡子,他是扎扎实实地报以老拳。短时间内,裴一开便被打得辨不出本来面貌了,他眼肿鼻折,坐在地上起不得身,咳嗽一声就吐出两颗牙。
“颛孙大人,您这有些手段太过了吧?”有位大人站起来给裴一开鸣不平。
“赵大人,您是不是裴大人的相好啊?如此为他心疼?”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赵大人,在下确实说了胡话,在此向您赔罪。”颛孙恬义拱了拱手。
赵大人指着颛孙恬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子退回去了。他若是还为颛孙恬义方才的话恼怒,就不能指责颛孙恬义动手打人。
“陛下,臣金殿失仪,臣有罪。”依旧顶着个光头的颛孙恬义跪下了。
“不碍的,爱卿情有可原。”元烈帝以手遮眼,“爱卿快将乌纱戴上,晃眼。”
有其他大臣捡到了颛孙恬义的乌纱,里边粘着假发的,只此一家,众臣赶紧给他传过去了。
“爱卿也是为了战事,方才如此啊。”元烈帝很生气,但他气的不是颛孙恬义的动手,恰恰相反,颛孙恬义的动手,深得他心。
一般情况,大臣或大臣的家人被弹劾,无论这事有没有,大臣都得出来请罪,让流言出现且让御史台“风闻”到,这至少是个行事不严。请罪之后,再开始自辩,两边唇枪舌剑。
但是,郭夫人这事如何自辩?有来有回,有正有反才叫辩。闹起来后,必定一边说,我夫人没通奸。另外一边说,她就是通奸了。一个女性但凡与这两个字沾边,无论真实情况如何,都是对郭夫人名誉的一种伤害,进而是对颛孙恬义的攻击。
与其解决问题,不如解决带来问题的人!好了,现在世界安静了。
元烈帝并不为郭夫人的名誉受损愤怒,他愤怒的是他自己的名誉。今日,他要安排颛孙恬义进内阁,且前两天他刚刚给郭夫人赐了字。
“贞孝节烈”,现在满京城都知道,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他这个皇帝在为今天颛孙恬义顺利入阁做保证,都如此了,还在今天站出来嚷嚷,这是在阻止颛孙恬义吗?不,这是打元烈帝脸!
元烈帝的手,死死抓着玉带,瞪向了太子。
太子也一直看着元烈帝,发现元烈帝看过来,他立刻摇头,若可能他甚至想跪下为自己辩白——这真不是他干的。
母后……去之后,让心腹宫女给他送了一张纸条,那是空白的纸条,没有任何一个字。
当那时候已经知道薛阁老与母后死讯的太子,却立刻明白了这张纸条的意思。
“什么都别做,退让,隐忍。”
将白纸珍藏,他开始抄起了佛经,为了给母后积福。
宫中正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消失”,尤其太医院,御医们陡然多了许多新面孔,还有几个官话都说不清,是西南那边过来的。
民间也有细弱的哭闹声,但元烈帝和众臣联手把事情压了下去。
薛家退了,皇后薨了,但元烈帝与众臣的怒火都没地方发。宫人与御医,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也有人求到太子门下,都是皇后的旧人,但太子不敢帮,一个都不敢……他只能看着他们,陪着母后去了。
他这样都忍了,如何还会在颛孙恬义入阁的事情上,使这么明显的绊子。这无异于拿着针朝元烈帝的手指头上扎。
太子的惶恐让元烈帝稍稍冷静了下来,这事不是太子做的。
郭夫人的谣言传出的瞬间,元烈帝就确定了,太子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他自有傲骨在。
后来查出跟康定伯有些牵连,元烈帝暗呸一声,觉得脏了自己的眼,便赐字,赐赏了。本该完结的事情,到底是谁在今天闹出来的?
英王?
英王怒气冲冲地站在他的位置上,脸都气鼓了一层,倒是让元烈帝差点乐出来。
他也不可能,除非是想跟颛孙大郎闹掰。颛孙大郎更是一直走“大局”,利用母亲的名声抹黑太子,在亲爹的入阁之日闹大?他疯了也不可能给英王出这种主意。他能得到什么?朝臣的同情,怜悯?就那个蔫坏的小子,他稀罕吗?
裴一开在御史台向来规规矩矩,没听说站了谁,元烈帝这才将他提上来,之后一段时间,他想要一个更稳定的御史台。西南在发展,现在西南反而带动了整个国家。
这是……他那日出宫看到的。他看到了书中所说的,盛世之蓬勃。
往来百姓的脸上,即便白发老翁也面红眼亮,脚步沉稳。孩童们做着杀倭杀贼的游戏,青壮男子都有自己的工作,偶尔闲下来休息,便谈论着何处又有了好营生。女子们同样各自忙碌,坐下来也手中有活,满面含笑。
他记起了自己当年外出,并不曾觉得外头的市井好看。因为他从百姓的脸上看到的,只有“苦相”,即便满脸堆笑的小贩,他看来也是苦的。
众生皆苦,谁会喜欢落进苦水里泡着?
随着颛孙恬义的归来,他带来的还有几乎所有西南一战的高级将领……和他们的缴获。这些有钱军汉们,回来就是一通花销,许多人舍得花钱,也大方,市井情况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