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正想说话,就见江一晨已经捡了几根红绳,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个样式,开始动手编了起来。
楚煜鸢:“……”
他想了想,也挑选了一个心仪的样式,笨手笨脚地开始编红绳。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煜鸢挫败地看着手中松松垮垮的红线,嘴唇紧抿。
他自幼聪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会,没想到今日在这简简单单的红绳上头栽了跟斗。
手上突然一暖,江一晨把一根样式精致的红绳绑在了他右手手腕上。
楚煜鸢沉默地看看手上的,再看看自己编的,当即重新挑选红绳,打算重新编一条。
再让他编下去夜就深了。
“不妨事,我不嫌弃。”江一晨忍着笑,“鸢儿不帮我戴上吗?”
江一晨一般只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叫他“鸢儿”,冷不丁在床榻之外叫出来,楚煜鸢思绪一歪,耳根当即就红了:“不要乱叫!”
江一晨奇道:“这不是你名字吗?不叫这个叫什么?”
楚煜鸢一时噎住,只能动用强权:“……你不准说话!”
“好好好,不说话了。”江一晨笑盈盈地看着他,抬了抬自己的右手,“那帮我戴上?”
楚煜鸢便拿起松松垮垮的红绳,认真替他戴上,同样带着红绳的右手动来动去,绳结垂下的红色流苏飘飘荡荡,似乎真的把两颗心拴在了一起。
他们携手走到榕树下,江一晨拿着一块木牌,并指成剑,看着他:“要写什么?”
楚煜鸢想了想:“就写,国泰民安,长长久久。”
前一句是他作为君王的责任,而后一句是他作为楚煜鸢,对江一晨的承诺。
江一晨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低低一笑,龙飞凤舞地刻了八个字,随手一扔,木牌直接挂到了榕树最顶端。
他看着自己的小殿下:“看,愿望上达天听,一定会实现的。”
楚煜鸢仰头看着满树飘荡的红色木牌,露出来一个清浅的笑:“嗯!”
榕树枝叶簌簌作响,似在回应。
……
康元十年秋。
又是一日内阁齐聚,想君王各自禀报要事后,默契地看向了唯一剩下的老臣——封和济。
封和济双鬓斑白,长子已于一年前就任吏部尚书,一门两尚书,端的是光宗耀祖,而长子就任后,他就提出了致仕,只是彼时工部还在改组,这才又留了一年。
他将这些年工部研究的各式事物成册,一部留在工部,一部呈给楚煜鸢。
看着楚煜鸢翻看他的各式图册,封和济有些遗憾:“陛下所得的这些奇思妙想,若能成功,必是百姓之福,可惜……老臣惭愧啊。”
楚煜鸢摇摇头:“卿不必多虑,不到时候罢了。”
这些年他陆续将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各式工业产品下发工部研发,然而想要复刻后世的科技并不容易,成功的少,失败的多。
而更要命的是,一些东西的出现反而是祸非福。
例如康元六年就被工部弄出来的手摇纺织机(注1),楚煜鸢试着在纺织业发达的江南一带推广,效率飞升导致江南布庄飞速扩张,农户纷纷投身商行,土地相继荒废;紧接着便是布庄的兼并扩张和随之而来“布吃人”……江南险些生乱。
江南道布政使及时出手,废了所有纺纱机,恢复农户生产,控制布庄出货量,才勉强稳住民生。
这给了楚煜鸢和朝中大臣一个深刻的教训,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何为“生产力需和生产关系的匹配”。
山雪明等人闻言各自心有戚戚,时间一长,他们自然知道当初的神人给皇帝描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也在努力朝着那个方向行进,希望能铸就盛世青史留名。然而显示给了当头一棒,生动诠释了何为历史进程不容更改。
故而君臣均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专注发展维系民生,逐步推进各项技术的发展,后世的种种宏图,最终成了君王摆在书案的愿景,有待后世之人继续努力。
如今朝堂新人换旧人,封和济已是除了沐文轩之外,先皇时期留下最后一位重臣了。
他整肃衣冠,庄重行礼:“日后老臣便不能陪伴陛下左右了,愿陛下龙体安康,愿我大楚风调雨顺,愿诸位同僚同心戮力,造福万民。”
众人亦是正容回礼。
楚煜鸢看着这位也算长辈的老臣:“山高水长,还望卿善自珍重。”
封和济慈祥地笑起来:“臣谢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