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让赫尔昏佐伦把他从这座飞起来的高塔上下来。他前脚刚落地,下一刻,弗莱蒙特就急匆匆地挤开了打扫战场的术士们,跑到他面前。湛月停下脚步,站住看向他。“怎么了?这么急。”弗莱蒙特喘了口气。“呼……炎……炎派人来了。”湛月心中猛地一跳,随后,他凝下眸子,沉着脸。“多少人,在哪儿?”弗莱蒙特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这会儿也是没有像往常一般和湛月嬉皮笑脸,很快回答了湛月的问题。“没多少,他们在大炎的边境线上驻扎着,但派了使者来找莱塔尼亚人。”湛月眉头紧皱。“使者?他们说什么?”大炎不会想要掺和一脚吧?湛月揉了揉眉心。“我不了解——所以我才这么急吼吼地从维杜尼亚赶到这儿来找你的嘛,赶紧的,找赫尔昏佐伦那小子,听听那些炎国人想要干嘛。”弗莱蒙特这会儿体力也是恢复了,他推了推湛月,示意湛月赶紧行动。湛月啧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沉默阴影。下来容易,上去可就得要点手段咯。——————————————扇动着身后的青蓝色羽翅,湛月一手拎着弗莱蒙特,轻盈地落在了高塔的边缘。站稳之后,湛月放下弗莱蒙特,背后的羽翅猛地崩溃成一条条扭曲的血肉触须,身体也紧跟着猛地涨缩了两下,这才恢复正常。弗莱蒙特站定,随后用有些惊异的眼神看着湛月。“你刚刚那是什么术法?看着有点像那个家伙……喂,老实跟我说,你不会向变形者拜师学艺了吧?”“没那回事,”湛月迈步,越过他,“别纠结这些了,赶紧干正事吧。”弗莱蒙特撇撇嘴,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很好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两人走到进入高塔下一层的入口处。湛月看着紧闭的入口,挑了挑眉。“开门。”寂静,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湛月和弗莱蒙特对视一眼,随后,弗莱蒙特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湛月拔出腰间的长剑,黑红色的剑身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哐当。”长剑高高举起,但还未斩下,那紧闭的入口就自己开了。湛月啧了一声,收回剑。这座被赫尔昏佐伦改造成一座恐怖战争空堡的高塔,每个犄角旮旯都在赫尔昏佐伦的视线之内,同样,每个犄角旮旯都浑如一体,要是湛月不使出全力的话,是很难攻破这小小的入口的。湛月知道,他举起剑,只是做给赫尔昏佐伦看的。“走吧。”——————————————昏暗的书房。赫尔昏佐伦坐在玫瑰色软垫长椅上,就着昏暗的蜡烛灯火,看着手上的书。湛月和弗莱蒙特的到来并未引得他抬头。不过湛月也不在意,他随意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何事?”赫尔昏佐伦此时的语气相当平静。不过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的话,还是能从中看出一抹隐藏得极深的疲惫。湛月大大咧咧地翘起腿。“听说有一支炎国的军队派了使者,跟莱塔尼亚人交涉,你知道这事儿吧?”赫尔昏佐伦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了眼站在湛月后边的弗莱蒙特一眼。弗莱蒙特瞪了回去。赫尔昏佐伦微垂下眼帘,不再看他。“这份情报,我也才刚刚得知,你……似乎很关注这个国家呢。大炎,是吗?”湛月不置可否地扬起下巴。赫尔昏佐伦的脸色依旧平静而阴郁。“你想知道交涉的内容?”“是。”“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但我想。”“……”赫尔昏佐伦沉默下去,他似乎相当认真地思考起来。弗莱蒙特没忍住,他压低声音,在湛月脑袋上空说道。“这么随便吗?他不会这么听话的吧?”“好吧。”赫尔昏佐伦的声音适时地传来。弗莱蒙特脸色一僵,随后自觉地闭上了嘴。赫尔昏佐伦看了眼弗莱蒙特。“说到底,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要求这场战争不得波及到炎国周边,否则,大炎将对所有参战的国家宣战。”“无趣的交涉,无趣的强硬。”赫尔昏佐伦低下头,微微抬起手上的书,不再看湛月两人。“就是这样,不过,如果你实在感兴趣的话,就去找德·拉·罗什福尔。”湛月一愣。德·拉·罗什福尔?那是谁?湛月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弗莱蒙特。弗莱蒙特此时倒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很快,他就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露出讶异和恍然的神色。“那个丢了自己领地的家伙?他跟炎国人接触干什么?哦不对……正因为他丢了自己领地,这才要跟炎国人接触……”,!湛月眨眨眼,从弗莱蒙特的自问自答中听懂了一些。原来是一个不甘心落魄的选帝侯啊。——————————————湛月和弗莱蒙特乘着赫尔昏佐伦班师回朝的风回到了维杜尼亚。刚“下车”,湛月和弗莱蒙特就偷偷从围着巫王塔欢呼的人群中溜了出来。“那个家伙的话,最近应该住在城中心的一栋小别墅里。”弗莱蒙特带着路,“我说,他是怎么想着在赫尔昏佐伦的老巢和那些炎国人接触的?”湛月耸耸肩。“赫尔昏佐伦不也是没搭理他吗?而且……”湛月脸上露出严重的怀疑神色。“根据我对炎国军队的了解,他们要是会和这种贵族搭上线,我反倒是不担心炎国会出什么问题了。”要是真被勾搭上,那也说明,这支炎国军队,不过是炎国境内某个家族的私军或者某只偏军,真正的正牌军队,是绝对不可能在没有上头指示的情况下和外国势力勾勾搭搭的。而湛月认为,就是朝廷诸公再蠢,也不会蠢到和一个丢了自己领地的选帝侯合作。赫尔昏佐伦还没到快老死的地步呢。弗莱蒙特思索了一阵儿湛月的话。“你的意思是?”湛月脸上挂起一抹微笑。“这家伙,多半是我们伟大的巫王陛下的人。现在看看,他这么快就丢失了自己的领地,也是另有一番谋算在其中。”弗莱蒙特一愣。好家伙,就这么点信息,你能推导到这儿?这是在阴谋权争中泡着长大的么?两人脚步不停,很快,便停在了一栋三层小别墅面前。这是一座经典的莱塔尼亚风格的小别墅,精致端庄,屋内隐隐约约飘荡出来一阵阵悦耳的乐声。不过,这些优雅美好的气氛,在今天那座恐怖的阴影高塔从天而降,重新伫立在这座城池中央的之际,都被那些朦胧而阴沉的幻影给摧毁了。在巫王的阴影下,就连那些从屋内飘出来的乐声都显得阴森起来。弗莱蒙特走上前去,用力踹了两脚门。湛月黑了黑脸,真没礼貌。不过,虽然说弗莱蒙特不拘小节了一些,但效果很明显,很快,屋内的乐声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男仆就拉开了门。男仆看了眼弗莱蒙特和站在后面的湛月。他脸上略带着点愤懑的神色在认出弗莱蒙特这个神秘莫测的大学教授之后就渐渐归于卑微。“呃,是弗莱蒙特先生,我家主人今天不接客……”弗莱蒙特挑了挑眉。“主人?我说羊崽子,虽然说赫尔昏佐伦那家伙最近这些年是有些疯疯癫癫的,但他好歹也在维杜尼亚杀干净了那些压迫人的贵族,在维杜尼亚,你可别这么不小心,小心给你家主人惹祸上身。”男仆的脸色渐渐发白,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弗莱蒙特说教完之后,透过他,看向屋子内部。“罗什福尔伯爵?巫王陛下让我来见你。”男仆慌乱拦在他跟前。“弗莱蒙特教授——”“好了库里茨,退下吧。”屋子内传来另一道男声。一个戴着怪异高帽的瘦高卡普里尼悄然从屋子内的阴影中浮现。他对着门口的弗莱蒙特微微躬身。“请进,教授,还有——【律罪者】。”湛月抬起眼帘,一双血色的眸子漠然地注视向他。——————————————罗什福尔伯爵斥退周围的仆人,亲自给坐在木桌前的两人泡上两杯黑咖啡。“有失远迎,见谅。”他摆弄了下自己脑袋上的高帽子,绺绺枯黄色的发丝垂下。弗莱蒙特微皱着眉头,喝了口咖啡。他微微睁大了眼,似乎对这杯黑咖啡的味道感到惊讶。罗什福尔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点点微笑。“和莱塔尼亚其他领的味道不一样是吧?这是从卡西米尔买来的好东西,在那儿,这可是只有那些赢得比赛的骑士才能品尝到的。”弗莱蒙特放下杯子,微微点头,对罗什福尔表示肯定——至少对于他的眼光和待客之道表示肯定。湛月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木头人,无动于衷地端坐着。“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寒暄客套之类的,我不感兴趣。”湛月突然开口。他动了动眸子,看向罗什福尔。“罗什福尔伯爵,赫尔昏佐伦让我来找你了解那支炎国军队的情况,请‘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湛月特意在“一五一十”上加重了语气。罗什福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自然,巫王陛下所托,不敢轻易怠慢。”“那么……从哪里开始呢……从他们的来头来说吧。”“这是一支属于炎国皇室的军队——他们自称为‘影子’。他们派来的使者并没有久留,在我试图实施一些措施来进行‘挽留’的时候,那位神秘的使者就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不过,虽然没能留下那位使者很可惜,但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足够清晰地透露出了他们的目的。”“他们要求莱塔尼亚和其他国家的战争不得波及到炎国周遭,否则,大炎将对莱塔尼亚以及所有冒犯大炎的国家宣战。”和赫尔昏佐伦说的差不多。“但是……呵呵,”罗什福尔轻笑一声,“使者先生自以为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别的信息……我看见了,他们的野心。”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抹诡异的黯淡光芒闪烁而起,不过,这抹光芒闪烁而起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注视着湛月或者弗莱蒙特,而是微微低着头,盯着桌子。显然,他明白,有些人不是以他的源石技艺能够窥探的。伊内丝那种的源石技艺么?或者更强大一些?湛月心中了然,微微颔首,等待着罗什福尔继续说下去。罗什福尔收敛起自己的源石技艺,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抬起头,看向湛月和弗莱蒙特。“他们——单单只对于这支军队的士兵而言,他们渴望建功立业,而不是当一支守边之军,我不清楚他们的将军或者主使者之类的是什么想法,不过,以我在那位使者内心中短暂的一瞥中,看到的确是这般的野心。”“他们这支军队,希望上战场——并且,他们已经有实施行动了,不过,我不认为他们会成功,呵呵。”“真有意思,不是么,明明嘴巴上不希望任何国家冒犯自己的国家,但却在行动上积极主动地试图挑起争端,从而让自己的国家也加入这场战争中。”罗什福尔手指轻轻点在桌子上,发出悦耳的敲击声。他的眸子挂在脸色阴沉的湛月身上。“【律罪者】阁下,您好像不太高兴。”湛月站起来,脸色不太好,但他还是对罗什福尔点了点头,随后才一言不发地离开。弗莱蒙特看了眼湛月,撇撇嘴,端起自己手中的杯子,一口喝了个干净,而后站起来,追了上去。看着离开的两人,罗什福尔失笑摇了摇头。他看着属于湛月的那杯一点都没有减少的咖啡,想了想,伸手端了起来,一口饮尽。“真不懂享受,这么好的东西,一点都不喝。”他坐在椅子上,享受地眯着眼。享受了一阵儿之后,他站起来,走出房间。“库里茨,给我准备下正装,我要去靓见巫王陛下。”——————————————弗莱蒙特好悬没追上湛月,不过好歹还是在城门口追上了。“湛月!你冷静点,只是那个小羊崽子的一面之词,别急吼吼地就上去找人干架啊。”湛月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我不是去找人打架去的。”弗莱蒙特站在湛月前头,挡住湛月的路。“我还不了解你?对对对,你不是去打架的,你是去杀人的。”——在几十年前,叙拉古还没有被湛月主导着分裂出去的时候,湛月处理事情的方式就是这样的。有疑点?杀了。不听话?杀了。敢反对?杀了。血腥、残酷、冷漠几近不似人类,这就是那个时候的湛月。弗莱蒙特就是看着湛月一路杀成了【律罪者】的。看着弗莱蒙特不信任的眼神,湛月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去杀人的,我没打算做任何起冲突的事情,行了吧?”“真的?”弗莱蒙特还是一脸的不信任。“我去找大炎的太后,让她来处理——我是这么打算的。”“……我不信。”弗莱蒙特摆明了就是要拦着湛月。湛月啧了一声。“不是,老巫妖,你最近管闲事管得有些太宽了,你不是一向主张两耳不闻塔外事,一心只研圣贤法的吗?怎么现在又是操心莱塔尼亚的战争,又是操心我和大炎的事儿?”弗莱蒙特一愣。湛月继续说道。“就算有独眼巨人们的预言,也不至于吧?我想想,你操心莱塔尼亚还说得过去,毕竟自家人就在这里生活,自己的命结也还在那臭小子手上,但我和大炎呢?你没有立场来阻止我吧?”“且不说我没有动手的打算,就是我想通过暴力解决问题,你又站在哪种立场来阻拦我?”弗莱蒙特嘁了一声。“站在一个不想要战争扩大的普通人的角度。”湛月一怔。“湛月,”弗莱蒙特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随着风儿微微飘动,“四国的战争,已经够了,不需要第五国,如果你以暴力解决大炎的问题,最终只会导致大炎的入局。”“所以,我必须阻止你,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湛月沉默。良久。直到一个抱着书本的学生冒冒失失地从旁边经过。而后,这位懵懂的卡普里尼,冒冒失失地闯入了两人中间。“那个……请问,两位老师,你们是在吵架吗?”湛月回过神来,他的视线落在这位卡普里尼学生稚嫩的脸上。他重新看向弗莱蒙特。“弗莱蒙特,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不过,如果你硬要掺和一脚,那也随便你。”湛月没搭理一头雾水的学生,也没再搭理挡着他的弗莱蒙特,扭头径直朝着恩瓦德路德维格大学走去。弗莱蒙特看着湛月的背影,松了口气,浑身上下的气势泄了下去。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做的不错,小子,回头给你加几个学分。”他对着依旧一脸懵圈的学生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后便急匆匆地追了上去。学生愣在原地。诶?:()明日方舟:时之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