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听到少年的声音,宋幼禾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掉的愈发厉害。
她从现代来到陌生的世界几个月,心底所有真实的想法旁人无法理解,更无从宣之于口。终于再次见到熟悉的家人。一时间思念,委屈,茫然等等感情尽数上涌,顷刻间交织成万千情绪,最终化作涕泪横流。
“夫人这是太过思念公子了。”莲草见她狼狈,善解人意地朝少年解释。
宋幼禾喉头哽住,暂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点头附和。又一手拉过宋若思的胳膊,仔细地端详他的模样。
他的衣着俨然是这个时代贫寒书生的寻常打扮。一身粗麻布浅灰长衫,头上系着一方浅蓝头巾。那头巾似乎用皂角清洗过许多遍,颜色已然折旧了。
但就算穿着素净质朴,也抵挡不住他容貌清俊,气质如兰。
现代的宋幼禾没见过自家弟弟穿古装的模样,今天见着有着相同相貌的“宋若思”,虽然不是她的亲弟弟,但心中好歹有了宽慰。
她一时情绪激动,却仍记得这里是书中世界,男女有别,不能像现代那样直接抱着少年大哭一场,再像之前那般狠狠地揉搓他的头发。
她细细打量着他的身形样貌,却又发现许多异同。这里的宋若思虽样貌姓名与她亲弟一致,但因为受到这个时代的教育,言行举止间更多出几分君子风雅。
不仅如此,光看体型,他比现代的宋若思还要清瘦许多。想来是因为学业辛苦,加之背景清贫,饭食不足的缘故。
也多亏了这些变化。她虽然情绪激动,却不至于认错。不然宋幼禾真的会以为若思也穿进了这本书里。
宋若思印象中没见过自家阿姊哭泣,他多年来又只埋头读书,惯不会安慰人。这会一边胡乱帮她擦拭着眼泪,一边心里猜测阿姊是不是在将军府受了委屈。
他出身贫寒。又是踌躇满志的年纪,对李悭等因父辈的连带关系在朝中受到重用之流,从来嗤之以鼻。但因自家阿姊阴差阳错成了将军府的妾室,满腹看法更无从向人提起。
宋幼禾见他手忙脚乱反添倒忙,赶忙制止他的动作,自行擦干眼泪。
又瞧见少年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她破涕为笑,解释道,
“无事。只是许久不见你,让阿姊好想。”
宋若思见她神色拨云见日,才松了一口气,道,
“看阿姊哭得这般厉害,我原以为阿姊在那处受了什么委屈。”
宋幼禾心中一噎,她这便宜弟弟观察力惊人,只是她委屈的缘由不是在将军府受气,而是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书中世界。
但她终究不是他原本的亲姐,没办法过多描述自己的处境。闲谈的话题只能以问候少年的生活学业为主,顺带在莲草的帮衬下,聊一两句她知道的家常。
他那张和宋幼禾弟弟一模一样的脸,本能地激起她的十分好感。她虽只是占据幼禾身体的异世魂魄,与宋若思畅谈起来却如同真正的亲人,并无生疏之感。因此不知不觉与少年闲聊许久,忘记了时间。从日上三竿到斜阳西落,共用过饭食,还意犹未尽。
直到暮色四合,山下传来悠悠钟声。莲草才小声提醒着寺内晚间温书的时辰到了,这时宋幼禾才恋恋不舍地止住话题,催促少年赶忙离去。
“快去温书吧,莫要耽误了学业。”
宋若思点头,他与亲姐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从来听她的话,于是拎起宋幼禾为他准备好的包裹,三步并作两步匆匆离去,临行路上却又不停回头张望。
在悠扬绵长的钟声中,宋幼禾看着少年匆匆踏进厢房的背影,思绪跳转,回想起弟弟考上大学那年,她和父母千里迢迢送他入学报道。
那时的若思也是这样,提着大包小包地行李,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朝他们招手,而后匆匆跟随拥挤不堪的人潮,挤进那青砖白玉的巍峨拱门里消失不见。
直到背影消失,她仍旧坐在凉亭里。到了这一刻,才真正跟原主有了共感。
站在血脉至亲的角度,她终于理解了幼荷为何千辛万苦也要供养自己弟弟出人头地。
前世的家人一直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弟弟一直托举宋幼禾的病,勤工俭学补贴她的医药费。到最后她连病床也下不了,他还坐在床边给她念睡前故事。
那这辈子就换做她辛苦辛苦,努力赚钱补贴他读书吧。
她下定了决心。
不管如何受苦受累,她定要保证这个世界的宋若思没有后顾之忧地金榜题名,功成名就。